我阴暗的小心思得逞,不禁笑起来。
惨白着一张脸的龙臻,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拉开,不顾男女之别,从上到下检查了我一遍。
看我并没有流血,这才松口气。
“窈姜说得对,你不仅胆子够大,还真是够倔强的。”
我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氤氲着惊惶和愤怒,却也满含心疼与愧疚。
“你总算肯来见我了?不是躲着我吗?”
龙臻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局促不安再次爬上他的表情。
我下巴一点墓室里的环境,“你以为我不害怕这里吗?我都快吓死了!”
指着被困在壁画中的有翼老虎,又看看地上躺着的无名女尸,眼中终于泛起泪花。
“龙臻,你不过被我看到一次原型,就要把自己隔绝在我的生活以外,到底是为什么?”
龙臻嘴唇翕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再接再厉,“你既然不愿意与我再有瓜葛,那你也不必理会我的死活。”
说着,纤细的手腕伸到穷奇面前,不等虎牙咬上去,龙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一拳挥在穷奇脸上。
“嗷——!!!”
龙臻不舍得骂我,把火全发给穷奇。
“不过一个得到穷奇神识的画中妖,竟敢觊觎阿笙?也不怕这一口血下去,你的精魂都被烧干!”
我一愣,疑惑地看看那只穷奇,它的脸上果然显出一阵一阵的不自然神色。
龙臻惨白的脸色多少恢复一些,在我灼灼的目光中,不敢看我的眼睛。
“阿笙既然开口答应你,我必不会破坏她的承诺。”
说着,龙臻从兜里拿出我之前练习时,雕刻出的一个粗糙小狗摆件。
“你是阿笙亲手雕刻的木偶,你且附着其上,有朝一日,终可修炼有成。”
穷奇怕他反悔一般,瞪着那双血红的眼睛,“我可是有她鲜血为证,你若是骗我,这报应必要遭到她身上。”
龙臻脸色一沉,不再顾及,直接上手拎住虎妖的脖子,金光一闪,就把它按进小狗摆件中。
我没想到事情进展会这么顺利。
更没想到那作天作地的妖怪居然不是穷奇,只是一个借着穷奇名号耀武扬威的画中妖。
我这买卖,算不算赔了?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小九九中时,龙臻捏了一下我走神的脸。
“这个东西解决了,大麻烦该来了。”
嗯?我茫然地看着他,还能有什么麻烦?
龙臻没奈何地叹口气,“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么一个空有头衔的纸老虎,是把你引诱到墓室里的元凶吧。”
我那条放松的弦,随着脊椎蹿上来的凉意,再次绷紧了。
“咯咯咯~~~”
喉骨发出的声响,只当是笑声好了。
那具一直被我当做是受到无辜牵连的女尸,居然低垂着头,浑身骨架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站起来了!
饶是经历过木头新娘事件,我也没法像龙臻一样淡然。
“你才是真正想引诱阿笙的人,那所谓的穷奇,不过是个幌子。”
龙臻把那小狗摆件放到我手里,我清楚地感知到,它对这一番说辞很不服气。
我轻拍了一下它的头,老实了。
“那这么说,吸食人性的贪婪和欲念,并不是穷奇,反而是你。”
我无法确定看到的当年场景是不是真的。
如果她是被那位公主强行当做替身死去,那的确是值得万分同情。
可时代渺远,后人除了哀叹一番,又能为这枉死的人做些什么呢?
女尸浑身裹着紧绷绷的红色嫁衣,手脚都伸不出来,过了这一千多年,她依旧被束缚得死死的。
我心下不忍,却不会贸然上前。
“我还记得被龙相引诱的那三天,看到的是金色巨龙,异常美丽。”
我毫不惧怕地看着女尸空洞可怖的干瘪面容。
“你要是有这份本事,为何不自己挣脱束缚,早日离开这个困室?”
被我的话一问,女尸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公主殿下,只要你能替代我留在这里,我当然可以脱离束缚。你可愿意?”
我眉头皱起,“我不是你的公主殿下,更没有因一己之私杀害你和全族人。”
龙臻并不知道当年真相,闻言看了我一眼。
那女尸可不是只知道嘤嘤哭泣的无能女子,她咧开干瘪的嘴唇,露出七扭八歪的牙齿。
“那又怎样?这地宫里汇聚万民之怨,终于等到重见天日的时候。”
女尸仰头看着漆黑墓室,喃喃自语,“我要去见公主殿下,问问她为何不同我们一起赴死。”
我沉默,这世上为家国大义捐躯的人不在少数,自然就有宁可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的人。
而这位公主,恐怕是心高气傲,既不愿意苟且偷生,又不甘愿主动赴死。
也许,在她的心中,是替她的子民做了最好的选择。
她不想她的子民承担亡国奴的悲惨命运,天真地认为死亡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可生存再苦,也不该有人替他们决定生死命运。
我生活的时代不同,接受的教育环境不同,当然不能认同那位公主的做法。
但对于当年的人和事,我哪里有能力去质疑和置喙呢?
“事到如今,你不必再纠结于此。”
龙臻看我半天没说话,想赶快把这件事了结。
“你一生悲苦,又被这地宫的万人怨念困在此处,我且送你早登极乐。”
女尸的遥遥臆想被打断,僵直的脖子撑不住脑袋上的重冠,歪歪斜斜,眼看就要断了。
我于心不忍,龙臻却抓住我的手腕,不许我上前一步。
浑身透着一股“被死亡”气息的可怜女尸,看到龙臻的举动,突然震怒。
“我不过是要她一条性命!你为何百般阻拦!既然如此,我便将你们一同杀死在这地宫里!让你们尝尝无尽等待的滋味!”
我还没想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些话无比耳熟。
小小墓室里再次被一阵飓风席卷。
不同的是飓风中夹杂着大量的白骨,我闻着那股陌生的灰尘,开窍般想到
——这难道就是骨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