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院长在我身边,紧盯着工人们,无奈地说,“没办法,毕竟是刚发现的入口,我得确保没有人偷偷下去。”
我心中一动。
课堂上听说过这样的案例,发现一处有价值的古迹,专家还没到场,已经被施工工人挖了个遍。
法盲就是法盲,根本不觉得自己挖几锹的事,怎么就扯到蹲监狱了?
这处遗迹属于东平市管辖范围,最近几年对文物古迹的保护投入力度很大。
樊院长一直是本地业内有名的专家,如果地宫在他手底下出了意外,可真是对不起他这个头衔了。
“樊院长,我也是园林专业的学生,我去跟他们一起拍照。”
不是我过于主动,实在是樊院长的变化让我太紧张。
迈过层层碎砖,我手脚并用地爬上地宫入口的一片空地,举着照相机先拍了个全景。
虽然是夜里,但工地灯光充足,照得整个地面有如白昼,拍照效果不错。
“哎,还是女同学会照相,我照的怎么都是黑的?”
一个男同学往我相机里一看,当即嚷嚷起来。
龙臻站到我身边,看着我脖子上的挂件,没来由地脸色微红。
“我们去后面一趟。”
目前只挖开一个入口,但根据樊院长的计算,这条走廊至少有四五米长。
虽然不能确定地宫结构,不清楚是横向还是纵向走势,但施工范围内的地块都不能再动,避免误伤文物遗址。
我已经看到有工人围着地宫前后转圈,对他们来说,文物就意味着“宝藏”,就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说来奇怪,刚才侵入我脑海的场景像是电影画面一样,不再能波动我的情绪。
越靠近地宫,我像是被激发摄影潜力,每张照片都拍得又清晰、又详尽。
气得樊院长直骂,他带的研究生,跟现场好几次了,连拍照都拍得不如大一新生。
原本能勉强用的照片,被我的精图一比,都成了渣渣。
我也不矫情,跟着龙臻爬上爬下,把整个地宫的概况全都拍摄下来。
站在地宫区域的最高处,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拍了十几张俯瞰图。
经过我们一折腾,在工地上晃悠的工人们无缝可插,只能丧着脸离开。
“阿笙,过来。”
龙臻向我招手,我绕着砖块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登时僵住。
谁也不能凭着肉眼判定地宫内部结构,但除了刚才人工开挖的入口,在一处灌木丛生的位置,居然有一个早就风干的洞口。
我干着嗓子,抬眼去找樊院长,龙臻在我耳边说,“你也看出他不对劲了,是吗?”
我拧着脖子,慢慢转头看他,只见龙臻满眼温柔,就像是在说情话。
“他被这地宫里的东西附身了,我们站的位置,应该就是拿东西的巢穴。”
龙臻一边说,一边给我整理耳边碎发。
余光里,我看到樊院长一双幽幽的绿色眼睛,死死盯着我。
“那、我们该怎么办?它会不会伤害樊院长?”
龙臻蹙着好看的眉毛,“暂时感受不到它的恶意,先等等。”
胸口的挂件热乎乎,帮我驱散黎明前黑暗的寒冷。
“阿笙,你还记得寒假时我们一起研究过的花纹。”
我当然记得。
古代讲究花纹装饰,级别最高的就是龙凤这类祥兽。
爷爷留下的古书里记载过很多种不常见的龙纹、凤纹。
我尝试过动手雕刻,却总是不得精髓,当时还和龙臻感慨过,“画龙点睛”的功夫还真是难练。
“龙臻,你也能感受到地宫的不寻常?”
他牵住我的手,默默一笑,“阿笙,你与我有缘,很容易受到异物的侵扰。”
我看着他,不太明白“有缘”是怎么和“侵扰”联系到一起的。
龙臻眼中有很多话,却拍着我的头,“文物局的专家到了,我们先去交照片。”
不知不觉,围着地宫拍了几百张照片。
文物局来了七八个人,为首的两位专家和樊院长激动地交流了几句。
我拍的照片无比清晰,让他们大为惊讶。
“老樊,你这学生是哪里招来的?新带的研究生?”
“技术太好了,小姑娘,你是专门学过摄影吗?”
专家们都是常年做研究的,相对来说人也简单些,一个两个都毫不吝惜地夸赞这些照片。
樊院长阴恻恻的绿色眼睛转了一圈,言语里倒是很为我着想。
“这是我们系新来的大一学生,老程、老杨,你们要是相中我就割爱了,这么有灵气的学生可不多。”
专家老程“嗨哟”一声,调笑道,“老樊这是怎么了?有好苗子还推荐给我们?转性了?”
老杨年纪大约在五十上下,人很干练,一边看照片一边问,“老樊,这有可能是唐末时期的王侯墓葬群。”
我非常激动,浑身过电一样。
第一次跟现场就遇到有价值的墓葬群,这可是我实习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笔。
经过几个小时的紧张勘探,多位专家轮番实地检验,得出一个更加详细的论断——唐末至北宋年间的某小国公主或王妃墓葬群。
即便还不能确定具体年代,但这个发现已经足够让专家们兴奋了。
东平市从来就不是文物古迹多的城市,在文化建设方面始终落后于全省其他城市。
这次发现的墓葬群极有考古价值,很可能是填补东平市行业空白的新发现。
太阳升起老高,我已经跟着熬了一宿外加半天,看人都是重影的。
龙臻搂着我,让我靠在他肩膀上休息,这时候我也没心思讲究,眼睛一闭,马上睡着。
我迷迷糊糊走到一片紫竹林,明知道这片林子是不存在的,却找到那棵最粗的紫竹,靠在竹根上歇息。
“都说了不让你去,非要去。”
窈姜小姐的声音贴地传来,我眼睛都没睁,哼唧了一句,“实习机会宝贵。”
被嗤笑一声,冰凉的触感从指间慢慢向肩膀滑过。
“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而已。现在你有人护着,它连近你身都不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