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以后就让它保护你。”
我听着这句话,隐约能闻到爷爷身上的血腥气。
我想睁开眼,问问爷爷,为什么爸妈离开了,你也离开了,我一个人活得很寂寞,我想家。
“阿笙,阿笙?醒醒。”
有人叫我,神思慢慢回归。
我想起来了,现在的我不再是个没人理的孤独小孩,我有龙臻在身边,还有柳爷爷疼。
欢喜地睁开眼睛,我发现视力居然恢复了。
刚要高兴地喊一声“龙臻”,却看到眼前的景象极为熟悉。
——竟是我梦中的那艘破木头船。
我茫然四顾,龙臻在哪里?我不是该在医院吗?
一个无奈低沉的声音,从木船一角传来,颤巍巍的木船晃悠两下,露出一个老人家。
“怎么又是你?”
老人家的腰都弯得直不起来,忧愁地锤了两下腰,向我身后左右寻找。
“你这小娃娃不好好过日子,怎么总想着奈何桥上的事?”
我一点都没觉得害怕,反倒是对他产生了兴趣。
“老人家,你这么多年都在这里,你到底是谁呀?”
老人家扁着嘴,不太顺心,摸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是奈何桥上的船夫,专门渡人的。”
我好奇地看看他的木船,上头还挂着一盏根本不亮的风灯。
“那你可还记得渡过的那些人吗?他们都去了哪里?”
老人家得意地撇撇他的山羊胡,倒是显得很有气度。
“老朽在这条船上走过千千万万年,每日里渡的人不计其数,哪里还能记得那些凡人的去向?”
“不过桥归桥、路归路,有的人喜欢过了桥重走人生,有的人偏偏喜欢在桥上等,还有些嘛,偶尔跳了忘川河,化在这一片黄泉路上。”
我这才看到老人家船下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没有声息地流动着。
“好漂亮啊……”
忘川河里居然还有红色、金色的小鱼,来回游动,活泼可爱。
我伸出手,小鱼们以为有吃的,蹦着跳着出来啄我的手指。
远远地我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抬头找去,居然看到远处有一捧荷叶,上面飘着一个团呼呼的小婴儿。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那荷叶把小婴儿送到老人家船下,老人家摇摇头,一船桨把他掀到船上。
我看着小婴儿没有牙齿的嘴巴,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小东西的眼睛很深邃,完全不像个天真懵懂的婴儿。
“你觉得他可爱吗?”
老人家只坐在船头的一侧,不向我走近半分。
我从未见过婴儿,镇上不论谁家生了孩子请吃酒,我这个不吉利的人是从不会被邀请的。
“可爱极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到你的渡船上呢?”
老人家但笑不语,只说,“你若是喜欢他,就帮忙照顾他,可好?”
我眨眨眼,心想的确是这样。
他一个老船夫怎么照顾这么小的婴儿?我不如做个好事,跟着他一起把婴儿送回家。
心里想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就听到“哗啦”一声,水波被搅翻。
原本欢快地游玩在船下的小鱼们,吓得四散逃窜。
我很不高兴,抬起头看向始作俑者,那人的眉眼很熟悉,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
“龙臻,你怎么在这里?”
龙臻满面怒容,发出一声清啸,震得木船簌簌摇动。
我连忙跳下船,抱住他,“怎么了?你怎么了?”
龙臻抱着我,深深地吻了我一下,熟悉的龙气盈满心肺,我的神识慢慢回归。
“胆大妄为,区区一个摆渡人竟敢觊觎本君的妻子!”
那老人家跪在船头上一个接一个地叩头,告饶道,“大人饶命,饶命啊!”
龙臻根本不理,信手一碾,就把这条破船碾成齑粉,老人家一下掉进忘川河,扑腾着大喊救命。
我从未见过龙臻如此暴戾,连忙拦住他,“你怎么了?是我做梦把他召唤来的,并非他想对我怎样。”
那老人家居然不会游泳,拼命地在忘川河里求饶,小婴儿遭逢变故,虚弱地啼哭起来。
我有些着急,怕老人家受伤,怕小婴儿害怕,但龙臻的愤怒让我摸不着头脑。
“阿笙,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知道呀,这里是忘川河,那边是奈何桥,他是摆渡人。”
龙臻眉头一紧,“你什么都知道,怎么……”
他话没说完,看得出来有些泄气,拉着我的手,转头怒瞪那老人家。
“今次便饶你一回,若还有下次,不管是奈何桥还是忘川河,我自去找你们冥君理论。”
一眨眼,我眼前的景象全都消失了。
我还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样子,医院的天花板都是千篇一律的灰白色。
像是从梦里醒来,我困倦得很,但有一种通透感,就着龙臻的手喝了口水,没有几秒钟,我睡着了。
这一夜再没有梦打扰我的睡眠,醒来时我看到龙臻还在病床边,不知道是一夜未睡,还是趁早过来。
“醒了?”
我懵懵地点点头,龙臻碾碎破木船的记忆还在,我想问他怎么回事,就听见病房走廊外有人大哭。
龙臻一惊,扶着我起来。
我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但走廊的哭声撕心裂肺,让我心中十分难受。
柳爷爷端着一饭盒菜回来,缩着肩膀关上门,咂舌道,“女人生孩子真是一道鬼门关,一个产妇胎儿没活下来,只能处理掉。”
我不懂什么叫“处理掉”,很快有邻床的病人看热闹回来,一个两个都在议论。
“太可怜了,怀孕37周,结果脐带绕颈没留下,得自己生出来。”
“那不是要疼死了?为什么不能剖出来啊?”
“哎呀你不懂,医学上就是这么处理,恢复快,伤害小。”
“哼,她那老公就是这么说的吧?”
在众人的议论中,我拼凑出一个大致。
怀孕的妻子遭遇这种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打击,身为丈夫抱着胳膊、事不关己地等在外面,翘脚看着手机。
那摆渡船上小婴儿的样子,在我眼前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