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吃得这样好,反倒让我的困倦再次上来。
龙臻看出我没精神,抱着我回卧室睡觉,戎浣蹦哒哒地想跟上来,给他一尾巴扫走了。
“是不是做梦了?”
被窝里的热气还没有完全散掉,闻着舒心的气息,我搂着他,点点头。
十八九岁的龙臻身材瘦削,眉眼比平时更凌厉一些,但气质还是温和的。
抱着龙臻的身体,我贪恋他身上的味道,脑袋拱着他的胸膛,笑了笑。
“没关系,我习惯了。”
一场场梦境中,我看到无数人间妖界的悲欢离合。
爱别离,求不得,实在是至苦。
我睡着了,却做了一个从不敢奢望的梦。
——我梦见了爸爸和妈妈。
在我的印象里,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样子,家里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幼年时能思念爸妈的,只有一张手绘的铅笔画,却随着爷爷的失踪,那副画也找不到了。
曾经的爸爸原来是这样高大英俊,我的妈妈又是这样温柔可爱的女人。
“笙笙啊,你以后要记得,好好学习,一定要在自己的专业上努力,千万不能想着依靠别人。”
“笙笙还小,你说这些干什么?”
“不小了,都三岁了!三岁的孩子可就懂事了。”
“懂事什么啊,咱家笙笙啊还真是没什么早慧的趋势。”
“白重山!你再说我家笙笙不聪明,我跟你拼了!”
爸妈笑闹着,我在旁边吃着甜甜的棒棒糖,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傻乎乎地笑着看他们,爸爸搂着妈妈,妈妈用手挡着脸,逗我藏猫猫。
我的棒棒糖吃完了,一只黑黑的手,递给我一个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接过来一看,那东西还在动。
我不知道害怕,拿在手里玩了好一会儿,妈妈进屋看到我,一声惊呼。
接着,我就听见妈妈的大吵大喊声,还有爸爸严厉的指责声。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手上沾了红红的液体,妈妈会害怕成那样。
不知道这样的争吵有过多少次,我只记得甚少出工作室的爷爷,偶尔看到我时,会露出失望又不安的表情。
三岁的孩子也是有心事的,我一个人偷偷跑到水冢镇后山,看到一片新生的紫色竹林,惊呆了。
好漂亮的紫竹林,就像是天边那朵最尊贵的紫色祥云,遥遥呼应,非常好看。
我钻进竹林,开心地张望着,每一根竹子都比家里的房顶更高,碰一碰有一阵沙沙的响动。
“笙笙!”
一声惊惶的呼喊把我叫回来,我回头一看,是许久不对我笑的妈妈。
我高兴地招手,“妈妈,快来,这里好好看。”
妈妈满眼的惊惶却更加明显,她抖着手慢慢靠近我,勉强露出一个笑。
“笙笙,回来。”
我疑惑,也不解,这么好看的景致,难道妈妈不喜欢吗?
可妈妈已经好几天没有亲近过我,对妈妈的想念压倒好奇心,我抱着妈妈,跟紫竹林挥手告别。
惊慌失措的妈妈几乎站不住脚,一进了院子直接跪倒,好在有爸爸及时扶住。
“怎么了?蓉蓉,怎么了?”
妈妈死死抱着我,一手抓住爸爸的手臂,疼得他直皱眉。
“白重山!你如果不愿意搬走,我就带着笙笙离开!我可以没有你,但不能没有笙笙!”
爸爸脸色惨白,妈妈牙齿咯咯扣响,怕得要命。
“你知道后山长出什么?一片紫竹林,那么大一片紫竹林,一夜之间长出来。”
爸爸像是喘不过气,胸口剧烈起伏,陌生地看着我。
我被妈妈抱着,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工作室里出来的爷爷,高兴地冲他挥手。
爷爷长得很有威严,对我一向严厉。
“你们要离开?”
妈妈没了往日的活泼温柔,满脸都是泪。
“不离开,等着你那些妖怪把笙笙拐走吗?!”
爸爸极度为难,“爸,别说我不是您亲生的,可笙笙是长在您身边的。”
“您答应我不再做人偶,何必抱残守缺呢?您跟着我们去城里住,也享享福,不好吗?”
爷爷不说话,他对妈妈没有养育之恩,妈妈抱着我站起来。
“今天我一定会带着笙笙离开。白重山,想尽孝道你自己尽!”
妈妈的肩膀并不舒服,她很瘦,也单薄,硌得我有些难受。
但妈妈跑得很快,她进了卧室,疯狂且慌乱地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哭。
爸爸进来抱住她,也抱住我,他的手劲儿很大,我被抱得有些疼。
“爸爸……”
“笙笙不怕,以后爸爸带你和妈妈去城里住,好不好?”
我不知道城里是哪里,但能跟着爸爸妈妈一起,住在哪里都很好。
晚上睡着以后,我隐约听见争吵声,翻了几次身,吵架声越来越大。
有人坐在我身边,黑黢黢的手冲着我招呼,它不说话,也没有五官,整个人都是黑黑的。
我懵懂地坐起来,“我不想爸爸妈妈吵架,你能让我爸爸妈妈不吵架吗?”
黑影似乎在点头,我高兴极了,想靠近它,卧室门嘭地一声被撞开。
爷爷穿得十分好笑,一件灰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柄桃木剑,一剑刺过来,黑影倏地一下消失了。
爷爷走近我,一手抚摸着我的头,“笙笙,睡吧,你在做梦。”
是啊,我在做梦。
可梦境如此真实,我像是翻阅自己的人生画卷,一页页满是辛酸。
我蓦然睁开眼睛,一瞬间搞不清楚这是哪里。
龙臻抱着我,松口气,“阿笙,你可算是醒了。你梦魇了。”
我有些虚汗,坐起来擦擦额头,苦笑着说,“以后不能睡回笼觉。”
龙臻拍着我的后背,发觉我的背上全是汗,他想帮我解开衣服,被我拦住。
“你还没完全恢复,我可下不出手。”
龙臻脸一红,咳嗽一声,“我帮你换件衣服。”
看着他帮我找衣服时还红透的耳朵,我的笑容淡了许多。
梦境中的一切让我觉得害怕,幼年时的恐惧原来从没有被忘记。
那些刻骨铭心的悲伤,只是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