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定亲前,秦霖带我去了医院。
多年来媒体对于他这位一直卧病在床的母亲关注颇深,因此我也多少了解一点。
秦霖是秦家独子,他父亲第一次结婚没能留下孩子,妻子就患病去世了。
而后他父亲娶了妻子体弱多病的妹妹做续弦,生下了他。
身价过亿的富豪愿意娶家里久病的女儿,秦霖母亲家里没有不乐意的,即使这位富豪曾经娶过他们的大女儿。
我不清楚真相,所以不敢过多评价,只觉得无论怎样秦霖这么多年应该过得很艰难。
毕竟世风日下,人言可畏。
秦霖推开病房门的一刹那牵起了我的手。
我没挣脱,毕竟这是我同他合作内容的一部分——我扮演他温柔贤惠的未婚妻,以此来让他病重的母亲放心。
病床上坐着一位很优雅的女人,手里正捧着一本书。见秦霖牵着我进来,她很高兴地放下书冲我打招呼。
“你就是霖霖经常提起的文烟吧,果然标致,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我略感意外。
经常提起?如果不是秦霖母亲的客套话,那就是这个人一早算准了我会答应,提前在他母亲这里铺垫了不少。
秦霖很自然地拿起果篮里的水果刀开始削苹果,避开了我打探的目光。
他妈妈拉着我的手叫我坐下,一边仔仔细细打量着我。
“好啊,好孩子,麻烦你了,有你陪着霖霖,阿姨就放心了。”
不知道秦霖在他妈妈面前说了我多少好话,我一时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却也不得不陪着他演下去。
“阿姨太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再说秦霖也帮了我很多呢。”
认真削苹果的秦霖突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没理他,仍旧和他妈妈客套着。
没过多久,我和秦霖就被护士以耽误病人休息为由撵出去了。
临出门前,阿姨还笑盈盈地看着我,说等她好一点了常来陪她说话,她一个人在这无聊得很。
我答应了。
06
“其实我小时候见过你。”
在驶离医院的路上,秦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但你应该不记得了。”
我盯着他看,等待着下文。可他却又突然住嘴不说了,我只能接下他的话茬,带着点调侃意味。
“我以为你是为了哄阿姨故意说我好话的。怎么,小时候对我一见钟情,偷偷暗恋了好多年,到今天终于敢开口了?”
他专心致志地握着方向盘,好一会才问我:“你信吗?”
我嗤笑:“不信,好老套的剧情,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
他又不说话了。
我把脸扭向他:“不会是真的吧?你真暗恋我?”
秦霖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扭头看向我:“是真的,我暗恋你。”
我心里直翻白眼,我才不信呢。
一不小心真翻出来了。
好尴尬。
车里寂静无声,秦霖的目光烫得我快要招架不住了。他突然把脸凑过来,温热的鼻息扑在我脸上。
我一时间连手往哪放都不知道了,傻愣愣地看着他。
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我妈妈很喜欢你,她只认你一个儿媳妇。”
然后他抬起手替我理了理头发,又坐回去了。
汽车缓缓发动,这一次我们谁都没说话。
我突然有点不想嫁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掺杂了私人感情的合作我做不了。
07
我回到家,看见大厅里一屋子人盯着我看。
我爸我妈何文晔何文轩,还有弱不禁风的小白花。
我心下生疑,面上却不动声色,边脱外套边笑道:“这是怎么了,都特意来迎我,不就是定了个亲嘛,又不是不回来了。”
施慧泪汪汪地看了我爸一眼,看起来欲言又止的。
我爸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喝了一口。
“文烟啊,你要和秦霖结婚了,以后有他养你,用不着什么钱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什么意思?他们一家子合起伙来压榨我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茶杯安安稳稳地被搁回茶几上,伴随着我爸的说话声:“你把手里的股份转让给你妹妹吧。”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爸爸这是说的什么话,一家人哪分你的我的,我的就是妹妹的,以后妹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是缺钱了,尽管开口。毕竟都是一家人嘛,自家人总不会算计自家人。”
我低低笑了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意味不明地扫了一圈在座的人。
股份可是我凭本事得来的,我没要他们一丝一毫的财产,现在反倒又来抢我手里的东西,门都没有。
何文轩第一个开口:“既然都说了是一家人,姐你就把股份让出来吧,慧慧姐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总得补偿补偿她吧。”
我都习惯了何文轩变脸的把戏,上一秒还在笑盈盈地撒娇,下一秒就能变出把刀子笑着捅进我身体里。
“真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妹妹受罪是我的原因呢。”
施慧突然娇滴滴开口了:“姐姐,不是你的错,是当年医院的护士弄错了才把我们搞混的……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妹妹只求姐姐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这应该不过分吧。”
我妈盯着我冷笑:“别装傻,我们都知道了。其实你才是那个小贱人的女儿,你们母女两个偷天换日把我亲生的女儿偷走,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08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他们的房子里出来的,更不知道秦霖是怎么找到我的。
总之我现在坐在秦霖的车上,目的地是秦霖的房子。
“怎么,受打击了?看着失魂落魄的。”
我知道自己此刻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所以根本没接茬,歪着头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我问他:“之前的合作还算数吗?”
他没回答。
我的头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磕在车窗上,连带着我的一颗心都在震颤。
到达目的地后,秦霖率先下了车替我拉开车门。佣人在大门口站成两排,他们说,少夫人好。
09
当年我和施慧在医院被抱错的新闻很快传开了,但这并不能阻止定亲宴的举行。
我身着礼服站在台上被一群记者围堵,话筒都怼到我脸上了。可是问题全都无关定亲,而是逼迫我亲口承认我是私生子罢了。
秦霖微笑着替我挡掉话筒,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像我的前二十几年都是一场泡影。
施慧说话的时候明显有心虚的小动作,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说的并非是真的。
但是这种家人……似乎有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只有算计是真的。
他们全家人算计了我二十多年,和我争财产,争名声。就连疼爱我的祖母留给我的东西都被他们骗去卖钱,我什么都没能守住。
定亲宴结束后,秦霖说要开车送我回我自己的房子。
我打不起精神,蔫蔫地跟着他,一不留神鼻子撞在他后背上,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秦霖扶着我坐进车里。
他说,你记不记得从医院回来那天我说我见过你。
秦霖两只眼睛认真地看着我,我一瞬间忘记了算计忘记了怀疑,恍恍惚惚地想我好像好久没有看见过这种眼神了。
啊,除了宋宇演的那个。
秦霖的掌心贴在我手腕上,温温热热的。
“我小时候是个怂包,别人骂我打我,我都不敢反抗。
那时候我爸妈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甚至我一出门就会有登着这些东西的报纸糊在我脸上。
他们说我脏……”
汽车发动了,我尘封的记忆也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10
我小时候过得并不好,父母对我要求过于严苛,动辄打骂。
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大人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一个小孩子一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成大事。
而我名义上的弟弟也明里暗里与我争宠,哥哥则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
可是我还是爱笑,因为哭只会引来更多的谩骂,甚至拳脚。
有一次秦总带着秦霖到我家来。
大人们谈话,小孩没得听,只有一起玩游戏扮演大人的份。
可是何文轩打破了小孩子之间的和谐,他玩不过秦霖就学着新闻里那些丑陋的词语骂他。
我看着秦霖,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晚饭过后我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人坐在喷泉旁边的秦霖。
他看到我第一句话是:“你也是来骂我的吗?”
我说,我在电视里看到你妈妈了,她好漂亮。
11
“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夸我妈妈的人。”
我没出声,木木地看着他。
一句话而已。
见利忘义的人多了,怎么会有人为了一句话宁愿自己牺牲也要帮她。
但是无所谓,只要我对他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就好。
秦霖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理了一下思绪。
一切都太突然了。
当务之急是把手里的股份握住,他们妄想用舆论压力的方式逼迫我交出股份,白日做梦。
接下来,我暗暗冷笑一声,走着瞧吧。
我要让这些人全都付出代价。
12
一连打听了几天才知道我爸现在把施慧安排在一个分公司上班,她妈妈是在家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
我花钱雇人监视她,终于抓到了她的把柄。
施慧还在和她那个小三妈联系,甚至还偷偷送钱给她。
胆子倒是够大,可惜太蠢。
我正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时,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里面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隐隐约约能看见两个光溜溜的人影交缠在一起。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恐吓我还是给我提供线索的邮件。
但是——
那母女在旧街混迹多年,又毫无下限,保不齐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
我联系秦霖,乔装打扮后一同去了那对母女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13
旧街是个很偏僻很破旧的街道,住在这里的人大同小异,不过就是些酒鬼,穷人,又或者掺杂了一点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把头发藏进鸭舌帽里伪装成男人,略微低着头跟在秦霖身后。
走在街上,感觉连空气都发霉了。
秦霖倒是兴致盎然,四处张望着,看什么都新奇。
来之前我们花钱找人探过路,因此对这里的门道一清二楚,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施慧母亲的住处。
我很意外她竟然住在这种地方,按理说施慧得到何家的支持,钱应该不会少拿,更何况不久前她还给她妈妈送过钱。
刚走近那扇古朴的门,就见一个男人光着膀子走出来,还抬头打量了一下走在前面的秦霖。
秦霖的人设是涉世未深出来找乐子的富家小少爷——虽然他看起来像本色出演,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我和他合作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两人打了个照面,秦霖手揣在兜里,不愿意触碰那扇脏兮兮的门,只抬高了声音问有人在吗。
里面窸窸窣窣乱响了一阵,门才开了一个缝,里面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她打量了一会门外的两个人,才慢慢把门全部打开。
“来买酒的?”
秦霖温和地笑了笑:“是。”
那女人眼珠一转,然后说:“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买?”
秦霖装模作样地苦笑:“家里管得严。实不相瞒,我这次来不光为了我自己,还有我叔叔。”
女人还在迟疑。
秦霖伸出五根手指:“五万。”
有钱不赚王八蛋。
于是女人同意了,时间约在下周。
14
当天回去,我联系了警局,警局派人提前埋伏在酒店。
当然记者也是必不可少的,何家真小姐的花边新闻,谁不好奇呢。
在约定时间到来前,我主动联系了前男友宋宇。
他或许是觉得我对他余情未了还幻想着复合,于是得意极了,趾高气扬地嘲笑我落魄。
我冷静开口:“你想不想要施慧。”
15
转眼到了与那女人约定的日子。
那女人果不其然带了施慧来,看得出来手段非常强硬——堵嘴蒙眼绑着带过来的。
秦霖并未露面,我只说人都在里面——当然宋宇也早早在里面等着,于是我便开门把她们引进去了。
房间里面漆黑一片,我趴在门外听着声音,施慧的堵嘴布应该被扯掉了,不知道正对着谁破口大骂。
过了一会警察挟持着这衣冠不整的母女俩破门而出,记者连忙追上去跟拍。
施慧眼尖,一眼就瞄到了我,对着我又开始大骂。
“何文烟,你不得好死!”
骂我不得好死的人多了,他们每一个都不会如愿。
15
施慧母女的事一经曝出,网络上议论得沸沸扬扬。
警方甚至还调查出施慧母亲吸毒一事。
怪不得她拿了那么多钱过得还很拮据。
我爸顶不住舆论压力,只能把亲子鉴定公布出来,宣布这一切都是施慧母女的阴谋,我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我看着似真似假的亲子鉴定一时间捉摸不透他此举的目的。
无论施慧是不是所谓的私生女,这样做都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好处。
在此之前施慧只不过是一个贫困的需要靠肉体交易来维持生计的单亲家庭的女儿,她丝毫没有值得他们利用的地方。
那一定是另有所图。
16
我买通了何氏集团的员工替我搜集情报,得知上级开会时讨论实习生的个人信息。
我立马察觉到不对劲。
也许是公司内部出了什么问题需要一个好把控又没什么背景的人背黑锅。
原来如此。
那么关于认亲的事也全都是他们设的局,施慧和我都只不过是局里的棋子。
而我爸也假惺惺地来讨好我,说过去是他看走眼了。
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于是住进了他们的房子。
我爸的书房平时从不对外开放,我们兄妹三个从小到大都不被允许进入他的书房。
我猜测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机密,于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进去了。
书房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排书架,桌子上放着的一台电脑屏幕还亮着。
我锁好门,蹑手蹑脚潜进去。
电脑屏幕虽然亮着,但是有密码,我试了几次都没有试出来,索性放弃,转而去寻找其他有用的东西。
书架上排列着整整齐齐的资料袋,只是上面标着的记号我都没见过,翻开里面的记录也完全看不懂,大概是为了防止机密泄露做的暗号。
不愧是老狐狸。我嗤笑一声。
转了几圈都没发现有用的东西,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退出去再想想其他办法。
刚出去关上门,一抬眼正看见从外面回来的老狐狸,我约莫着他没发现我进过书房,于是极其自然地出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17
秦霖找到我,给了我一份资料。我翻开发现里面是关于何氏集团亏空的文件。
资金周转不过来,所以他们才急切地寻找好控制的实习生,用他们的个人信息贷款。
如若手里再握着什么实习生的把柄,那么这钱就算公司不负责也完全可以。
我翻着资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秦霖找的证据很全面,这里面的东西足以击垮何氏一整个集团。
而老狐狸也会如我所愿,锒铛入狱。
我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秦霖说,他可以出钱补上集团资金方面的空缺,但是他要求何氏和秦氏建立合作关系。
我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18
我把资料带回家又仔细钻研了一下,何氏集团走到今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由于舆论压力,很多项目都被何氏集团的竞争对手抢走了,以至于股票暴跌。
老狐狸不得已只能把股份尽数转让给我,不然我手上的证据够他喝一壶的了。
而我和秦霖的婚事也彻底定了下来,结婚前夕,我去看过了宋宇,他恨我恨得牙痒痒,说出来要把我剥皮抽筋。
我笑了。我拭目以待。
后来才知道,原来秦霖对这一切都早有预谋,根本不是他妈妈非我不可,而是他非我不可。
我问他,难道就因为小时候那件事?
秦霖拨了拨我的头发,当然不是。
我缠着他讲给我听可是他怎么都不肯。
“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慢慢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