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羽没有做声,他伸手从面前的桌子上端起了一杯茶,掀开盖子放在自己鼻子上轻轻地嗅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极其享受的神色,小酌了一口,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一股淡淡的气势从他身上蓬薄而出,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雍容大方,气态万千。
"在座的各位乡亲父老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是从山里出来寻食的苦哈哈,手底下的人跟着我们那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不好不容易进了咱们这个大城市,想请各位的乡亲父老们帮衬一二,不知各位能否赏我这个面子呢?"
李金羽虽然从面相上看上去很是年幼,说话也不紧不慢的,似乎是没有什么脾气可言,可是不知怎的?在场的这些乡绅老爷们却是不由自主的一阵胆寒,下意识的就是一个哆嗦,心说,戏肉来了!
每个人都在暗地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时间现场顿时冷寂下来,李金羽脸上泛起一阵阴霭,茶杯重重的扣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巨响,惊醒了在场的所有乡绅老爷们。
朱顺水挨得最近,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偷眼瞄向了李金羽,但见他脸色阴沉沉的,浑然不是先前那温和的模样,顿时就想到了以前的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还没有断奶的黄毛小儿,可实际上他的手下都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而且还对他言听计从,一颗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他一怒之下就杀人立威,赶紧的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城隍诚恐的说道。
"军爷能够到我们这里来,就是看的起我们淄川的父老乡亲,什么帮衬不帮衬的那不就见外了吗?!鄙人朱顺水,添为乡亲父老们抬爱,窃居为本县乡绅联合会的副会长,我愿意带头捐出10000银子来助军资!"
其实朱顺水也不愿意站起来带这个头!可谁叫他挨得最近呢!自然反应也就最是迅捷!话到口边本来是打算拿出1000银子来的,可能是李金羽带给他的威慑力太大啦,立马改口把那个数翻了十倍,尽管心里心疼的不得了,是看到那个杀星脸上神色缓和下来,却也是觉得自己的付出有所得了。
能够在这个世道混到有头有脸的人物,情商自然不可能的了,眼见得有人带头了,纷纷站起来响应!
"鄙人牛耕田,认捐白银5000两!"
"鄙人李德顺,认捐白银4000两!"
"……"
李金羽又重新回复到了原先那个温文尔雅的模样,似乎刚才那短暂的变脸本就不存在。
"不用不用!先前不是说过吗我们不是强盗!怎么能平白无故的拿诸位的银子呢?"
一众乡绅父老卖还以为李金羽只是在故作谦让的,纷纷相劝,似乎自己家里的银子极为烫手,恨不得立马扔出去。
"军爷不要客气,我们大伙都是被军爷的一片仁心所感动。都是自愿的自愿的!还请军爷一定赏脸!"
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心里突然就变的那么舒服起来。似乎是真的就是李金羽军队的仁慈所感动了,钱财的损失所造成的那点不快通通都化为非有!
"哎!我这可不是客套话,我说的是真的!我这次来呢就是想跟大家做个交易!"
说着李金羽站了起来,迈步走出了亭子,来到了大家的面前。
见到李金羽走了过来,一众乡亲父老们也赶紧站起来笑脸相迎。
"虽然我们那,是一些山里来的苦哈哈。可手头上还是有些余财的,再加上这一次进城了又小小的发了一笔。就想着把这些钱都花出去换一些对我们有用的东西,嗯!比如,"说到这里李金羽停顿了一下,视线围绕着人群扫视了一圈,方才把那一个词吐了出来。
"粮食!"
这一个词李金羽说的很重!宛若一道响槌,重重的击打在乡绅父老的心上!
粮食!
这个年头,天灾人祸,兵荒马乱的,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重要,稍有点见识的谁不是大量的囤积呢?即使不想着赚钱,也要考虑好自己以后的生活。
面面相觑了一阵,谁也不愿意站起来打头,慢慢的大家的眼神都汇聚到了一个人的脸上,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的淄川县城乡绅联合会的会长,王朝阳!他蜷缩在人群当中,原本还抱着一事不烦二主的态度,希望朱顺水再次站起来当一回头呢?可是作为副会长的朱顺水已经站起来带过一次头了,别看名字起的低俗,可他又不是傻子,打出头鸟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拿不拿的暂且不说,要是拿的话,该拿多少为好呢?!说的数少了,恐怕会得罪眼前的这位军爷,万一她老人家一个不高兴,要拿自己的人头立威,那自己岂不是比窦娥还要冤呢?可要是说的多了,倒是能讨这位军爷欢喜,可问题是他从这位军爷的字里话间听的出来,不管嘴上说得再什么样的好听,他们的本质上就是一群山匪!这一次进城呢就是过来捞偏财的,根本就没打算长待,哪怕是他的赌性再大,再怎么样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只要是李金羽话里能够有一丝那么愿意留下来的意思,即使是造反,称王称霸,冲着能够有这样一支军队的份上,他也愿意赌一把。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啊!人家压根本就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们拍拍屁股走了倒是潇洒,可自己还要在这县城里活下去啊,得罪了一众乡绅父老们,犯了众怒,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故此打死他他也不愿意第二次打头,能够有第一次他就很够意思了!
朱顺水的这一番思量,王朝阳自然也是心有同感,可问题是人家一个副会长都做出表率了,自己身为一名堂堂的会长,岂能总是缩在后边看着人家冲锋陷阵呢?因此他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这位军爷!你看这个年头老天爷也不赏脸,地里的收成甚是惨淡,我们呢,干顶一个大户的名头,可实际上手里也没有多少余粮啊?"说着又看了看李金羽的脸色,见到微微一沉又赶紧的改口圆了回去,"当然了要是守着别人的面我们肯定会这样说,没有!可是军爷您就不一样了!您看看您的军队,那进城来不但是秋毫无犯,而且还很好地维持了县里的治安,打本心眼里我们就想着缩衣节食也得让军爷的队伍吃饱饭!可这,这,这也实在是能力有限!我们这个各有一大家子人还得吃饭呢?实在是也结余不出多少,要不军爷你给个数?"这王朝阳也是个老狐狸,他施展太极功夫,把问题又推磨般的让给了李金羽做决定,而且他还在自己话里提前打好了机锋,真的是做的滴水不漏,让李金羽是刮目相看!
李金羽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本来他就不是那种暴虐的人,凡事不喜欢用强,尤其是面对着自己的同胞,他再一次耐心的说,"不是说过吗,我想要跟你们做一笔交易?!交易!不是想白要你们的,是要拿真金白银来换的。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不论是新粮陈粮,但凡是还能入得下口,我统统按现在市价加两成收购!多多益善!"
一众乡绅老爷们闻听都有些意动,什么加价两成不两成的他们倒不是很看重,毕竟眼下的形势屯着粮食要比卖出去好得多,可是那个陈粮却是有些打动了他们的心!
作为一名大地主,而且还是黑了心敢屯粮的大地主,谁家没有个万儿八千石的陈粮怎么好意思的出来见人呢,这些陈粮他们往日里都是以旧充好,零散着卖出去的,可是如果有机会一次性的卖出去,倒也不为是件好事!有心答应吧,可是他们心中还是有些顾虑,万一这个杀星是在拿话诓我们可怎么是好?
见到他们面带犹豫,李金羽也没有催促,他知道自己毕竟进来的方式不对,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既然没有打算用强,那么就让他们考虑一阵子吧,反正手头上有了府库的那些粮食也能顶一段时间了,之所以还想着继续收购,是抱着多多益善的态度,毕竟这二十几万口子的吃喝拉撒可都压在他的肩膀上,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这个时候李修贤慢慢的挪到了朱顺水的身边,一躬到地,陈升请安道,“伯父!小生有礼了!”
朱顺水也在思量当中,李修贤的话一下子惊醒了他,抬眼一看是自己未来的女婿,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忙不迭的说道,“修贤!你这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修贤抬起头来毕恭毕敬的说着,“伯父见谅,那位少年首领是我前一段时间到河北沧州游历的时候结交的,当时也不知道他的明确身份,只是觉得人很对脾气,就认识了一下,这不前段时间跟随伯父前往陈府赴宴的时候意外地又碰到了他,当时就多聊了几句,没想到他非要把我强留在军中,你也知道,我一介书生,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是暂时的委曲求全,以后有机会再脱身吧!”李修贤虽然心里不是很乐意这门亲事,可毕竟这是父亲的故交,该有的礼数还是不可缺少的。
“奥!是这么回事啊!我看他挺看重你的!还给你配了这么多的手下!”朱顺水说。
李修贤自嘲的说,“说是手下,其实这里边监视的内容要多一些!”李修贤这么说着,心里不停地嘀咕,主公,就让你多背些黑锅吧,反正您背一个也是背了,也不差这一个了。
朱顺水唏嘘一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贤侄,你还是多忍耐一下吧!”
说着又想起了自己的初衷,再次追问道,“对了贤侄,你对这位首领的看法如何?对于他说的这个交易有什么见解?”
李修贤故作沉吟,片刻他缓缓地但又坚定的说,“伯父!虽然润之贤弟把我强留在军中,让我稍稍有些不喜,可对于他这个人,我还是持正面看法的!他有仁有义,又敢于担当!而且素有信誉,一诺千金!要不是我饱读诗书,心怀对朝廷的忠诚,说不定也会投奔于他!”
朱顺水没有想到李修贤对于李金羽的评价会是如此之高,心里边就有些吃惊,“真的有这么好?”
李修贤挑了挑眉毛,无比坚定的说,“那是当然!伯父,远了暂且不说,你可见到过象这支队伍一般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的?”
朱顺水随即说,“对这点我倒是很佩服他!小小年纪能有此作为,说不定未来会有大成就!一朝得势,鱼跃龙门,一发不可收拾啊!”
朱顺水的评价倒也让李修贤对他刮目相看,以前总是因为自己心中的那点不快而戴着有色眼镜看他,此刻才明白能够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混的有模有样也非是等闲之辈!看来自己心胸还是不够宽广啊!
“伯父!”
"老了!老了!修贤,不要怪我说的话不中听啊!这件事对于你来说也未必是祸啊!说不定就是你的一个大机遇啊!君臣相济的佳话,说不定也会是名传青史啊!"朱顺水这一刻化身为智者,大发感慨!
虽然已经在暗地里投奔了李金羽,但是得到长辈的认可,让他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小窃喜!李修贤犹豫着是不是把真相给说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不为别的,只为家里的父母!
要知道自己的主公可非是等闲之辈,用不了多久,说不定也就是月儿八天的就会名扬天下,而自己一个人的话倒也没什么,可是万一暴漏了踪迹,牵连了父母就有些不妙了,还是按照自己想好的托词进行吧,到那个时候自己是被迫无奈的,凭借父亲的人脉,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