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不早了,虽是闲暇时间,可尹相杰事务缠身,也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来,能够抽出这一下午的时间来还是他想要刻意的交好张策行。
虽说是李金羽很是信任他,把寨子里大大小小的实务,除了军队以外都交给了他,可是他毕竟是有过前科的人,李政等人都不待见他,甚至于军方的那些大老粗也都跟随着不待见他,虽说这样他也不在意,反而能够加深主公的信任,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不想寻找盟友,而在李金羽面前颇有影响力的张策行就进入到了他的视野之内。
张策行,作为李金羽的启蒙恩师,虽说不再寨中任职,可影响力还是有的,尤其是他还兼任着教育的重担。
张策行呢,他也不傻,尹相杰的刻意亲近他自然感觉的出来,就事论事,尹相杰一旦舍下脸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让人无法反感,再加上自己一时心软,答应了给军队上课,这下倒好,每日里跟一帮大老粗打交道,让他实在是无语,尹相杰的刻意接近给了他不少的慰藉,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理由,几次三番,两个人就似乎成了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尹相杰看了一下天色,冲着张策行说道,“贤弟,时刻不早了,想必各层主事们也都挤到我的家里去了,要不这就散了?”
“兄长尽管去忙碌就是,我也有些私事要处理,我们各自回家吧。”
“那,贤弟多保重!”
“兄长保重!”
回到家中,张策行一直沉默不语,脑子里不停的荡漾在尹相杰的那一番话,是啊,自己是到了求变的时候了,要不然错过了这个时机,那后悔都来不及了,主意已定,他大声的喊了起来,“张顺,去把少爷喊过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儒袍,面目清秀,浑身上下透着儒雅气息的青年士子走了进来,“父亲,您找我?”
看着自己的儿子,张策行颇有一些成就感,他可是指望着自己的儿子能够完成他多年以来的心愿的,自打儿子蒙学以来他就广托关系,延请名师,好盼着儿子有朝一日一朝高中,光耀门楣,尤其是他这一次回家之后,更是把自己多年考举的经验一股脑的传了过去。
唯可惜,这个世道乱像已显,自己的儿子似乎对于考举失去了兴趣,每日里喜欢钻研一些兵书策论之类的,自己问他一句,他却总是振振有词,说什么大丈夫当以马上论英雄,到了最后他也只能是听之任之,断了他的念想,这也是他决定在山寨落脚的一个因素。
儿子自打来到山寨之后,便表现出了浓郁的兴趣,要不是自己拦着,恐怕早就亲身体验去了。
"功课完成的怎么样了?"张策行轻松的问道。
诧异的看了父亲一眼,张云清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来,虽说父子之间观念上有些差异,可张云清是一个纯孝之人,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回禀父亲大人得知,每日的功课早已完毕!"
张策行满面笑意的看着儿子,张嘴却是说出了一句让张云清怎么也想不到的话,"今日跟尹长史谈了很多,我是大有感触,你不是一直吵着想要做些事吗,我这里有一封荐书,你明日拿着去见尹长史吧?"说着从书桌下拿出了一封书信放到了书桌上。
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自己那顽固的父亲口中说出来的,张云清瞠目结舌,迟迟说不出话来。
张策行见状微微一笑,看起来自己给儿子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他都不敢相信了,"怎么了,你不愿意吗?那我就收回去了!"说着拿起那封书信作势就要收回。
张云清如梦方醒,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手,嘴里边喃喃的说道,"父亲,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没有听错吧?"
慈爱的看了儿子一眼,张策行说:"傻孩子,父亲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张云清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父亲虽说有的时候冥顽不化,可向来注重信诺,打自己记事以来,他便教导自己君子坦荡荡,以信为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且他还说过遇事冷静,多做考虑,不可因兴决定。
这么一说,父亲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只不过是什么人才能说服他呢?
"父亲,您既然这么说了,那我相信您肯定是认真的考虑过了,只不过我很是纳闷,您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张策行自嘲的一笑,看来自己给儿子留下的印象根深蒂固了,不过面对着儿子疑惑的目光,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跟儿子分享一下,以供做个参考。
"说心里话,我对你的期望值很高,一直期盼你能够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可又逢上了这个世道,哎,……"
说着说着张策行脸上就露出浓浓的遗憾之情,让张云清看了心里忍不住的难受,"父亲大人,都怪孩儿无用。"
张策行摆了摆手,"我这可不是怪你,只是有些感慨。感慨我这么多年的科举之路,究竟是有用呢还是没用呢。我现在是想明白了,与其说是想要让你出人头地,还不如说是为了弥补我的遗憾呢。唉,你看看我说这些干嘛呀?算了,不说这个了。"
“刚刚来到这个山寨的时候,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情愿的留下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你能够继续科考,甚至于担心坏了你的名声,一直拦阻着你,不让你跟山寨有着过多的接触,这一点你可不要怪父亲啊。”
说到动情处张策行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不会的,我怎么可能怪父亲呢!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才这么做的,我心里很清楚。”已经好久没有跟父亲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了,张云清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我要说什么来着?你看这年纪大了记忆力就是不行了,话到嘴边就是不知道说什么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奥,对了,我是想说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尤其是这一天跟尹长史的谈话,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小羽他念着旧情收留了我,还好吃好喝的供应着我,这是他的仁心。可这不代表着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我已经老了,有些事已经力不从心了,这份情也就指望着你来替我还了。”
说着说着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儿子,大了,真的是长大了,是时候放出去锻炼锻炼了,“云清,我且问你,对于小羽你是怎么看的!”
张云清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人主之像!”
嘶!
张策行为之侧目,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有如此之言,对于自己的弟子评价会是这样的高!人主之像,那可不是说着玩的!有史以来也只有那些开国的皇帝可以有此比喻。
“这怎么可能!?”
张云清却是不急不躁的解释着,“父亲,相信你也能够看出来,军主他胸怀如果,人尽其才,临机决断,又不贪功,懂得韬晦,况其他无论是文治武功皆是了得,怎么不是人主之像呢?”
听了儿子的分析,张策行琢磨了一下,还真是!看起来自己的儿子比自己眼力要高啊!对此他并不嫉妒,反而非常的欣慰,张家是时候交给儿子做主了。
“那你就拿好这封荐书,先去尹长史那里报个道,抽个空我再帮你引荐一下小羽。”说着把手里的荐书递给了儿子。
张云清却没有接这封荐书,抬眼看着父亲疑惑的眼光,他说,“父亲,想我堂堂男子汉,又岂会行那绳营狗苟之事,只要父亲答应了我的请求,剩下的事我想凭借自己的本领来挣。”
张策行顿时就来了兴趣,望着儿子那张认真的脸,他说:“你有这种志气我很赞同,说吧,什么请求!”
“我想亲自到军主面前自荐,策论我都写好了,只不过一是碍于父亲的反对,而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单独见到军主,这才一拖再拖。既然父亲不再反对我了,那我也就只剩下跟军主面对面的机会了,相信这点父亲还是能够做到的。”张云清堂堂正正的说着。
“嗯!这个请求我答应了!不过作为一名过来人,我还是想要给你提个意见。”
“父亲请说!”
“年轻人有朝气,有傲气,这些都是好的,可有些时候也不能一味地冒进。”
“父亲,孩儿哪里冒进了?”
这下子张策行又感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我且问你,你对自己的目标是什么?难道还想着一步登天,直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张云清讪讪的说,“当然不是了,孩儿没有那么的狂傲。”
张策行击掌称赞,“这不就对了吗。既然你没有这种幸进的想法,那么我再问你,眼下我们华夏军具体的实务都是有事掌管?”
“尹相杰尹长史!”
“对了,就是他。你即使是自荐成功了,也要归到他的麾下办事,这个时候你瞒过他直接的跟小羽接触,要是私人接触还则罢了,可这样直接的自荐,未免会让他心里埋下根刺,虽然当前碍于我的面子他也不会去难为你,可要是以后呢?当你们之间产生利益纠缠的时候,他未必会向着你的。”
“那,那,那我也是对军主负责的,只要办事得力害怕他难为么?”
“傻孩子!父亲虽然没有真正的踏入官场,可也给人当过一段时间的幕僚,这里边的弯弯绕我多少还是比你懂得多的。想办事你也得有那个资格吧,要是你把人都得罪光了,谁来帮你?你还以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可是千古不易的道理啊。”
张云清低下头琢磨了一阵,可他到底是年轻气盛,理会不到这个道理,不过既然父亲说了,怎么也得给他一个面子,“那,以父亲之见应该怎么办?”
从儿子的表情中张策行就可以看出他的不以为然,也明白自己的话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暗叹一声,算了,儿子大了,有自己的道路要走,现在还年轻,还有自己的老面子,多碰一些壁也不是什么坏事,当下也就由他去了,“这封荐书你如果不想要就算了,不过我会给你制造一个机会,让你同时在尹长史跟小羽面前自荐,千万要记住,对尹长史客气一点,这个人的心胸可不怎么宽广。”
“嗯!孩儿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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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羽正在巡视着,那星罗棋布、鳞次比附的茅草屋,忙碌着收割的人群,金黄色的麦田,无一不让他心怀激荡。自己怎么说也是庇护二十万人丁的一方小诸侯了,手下不说兵强马壮吧,可精锐还是称得起的。
尹相杰能够得到的情报,自然也瞒不过他,得知了亩产的具体数目,要放在别人那里该是欢呼雀跃了,可是李金羽不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虽说他已经把这个家交给尹相杰管理了,可也不代表着他就可以甩手不理啊。
具体的数目他也估算过,按理说足够三个月使用也能解一下燃眉之急了,可想想以后呢?难道就这样龟缩在山里,每天扣索着过日子吗?他当然不想这样!可是以他的阅历,这个问题虽然能够看出,可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哪怕是尹相杰,虽说也有这个忧虑,可也拿不出解决的办法来。
至于寨中其他的人,能够粗通文墨就算是高材生了,又哪里能够提出有建设性的点子来呢。
再想想离着鞑子进关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要是自己还龟缩在这深山老林里,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每想到这里,李金羽急的头疼,就连前一段时间锻造成功的破军蒺藜枪都无法让他多高兴一段时间。
李金羽的愁绪碧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多么想伸出手来抚平那皱紧的眉头,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又干不出来,只好宽声安慰道:“少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好不好啊?”
碧玉的话如同夏日里那清凉的微风,让李金羽心里的愁绪暂时性的退却了,挤出轻松的样子,笑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