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朝阳有血 深灼我心
此时匪寨内喊杀声不断,但凡人终究是凡人,不经过系统的修行训练,难以与修行者正面抗衡。这个匪寨不大,也只有五十多个劫匪和一二十个家眷,经不起这几个修行者的一顿屠杀。
齐仁智用短刃又砍倒了一个劫匪,然后发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队友在进行搏杀。土匪头目此时正站在主寨门口,注视着下面的战局,见战情对己方十分不利,准备悄悄溜走。
“唰!”一直蹲在主寨屋顶的风旭找到了机会,一记御风斩破空而去,抹过了头目的脖颈。在火光的照耀下,齐仁智能看到那冲出几米高的细长血柱。头目的头颅落地,下面的喽啰也开始慌乱了起来,不再一味的跟几人缠斗,而是想方设法地逃出去。
“杀个人就这么简单么?”齐仁智小声呢喃,突然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蹲在原地干呕了起来。对土匪的清扫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匪寨内此时躺满了或死或活的土匪。
“你,去检查一下还有没有活着的,再补上一刀。”战斗中煞也注意到了齐仁智的反常。“可他们已经失去反抗的能力了吧,没必要再杀下去了。”齐仁智争辩道,虽然杀的都是些该杀的人,但对齐仁智来说,依旧是一场噩梦。
“做这种事情不能留后患,你做不到可以,直接回学校请离吧。”煞的声音很冷酷,丝毫没理会齐仁智的辩驳。“我!”齐仁智此刻真的想放弃这次任务,他是傀族的少爷,没必要参合到这种既危险又违背本心的任务。
齐仁智此时依旧有些激动,手按上自己跳的有些异常的心脏,想让情绪平复下来。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风旭已经从屋顶跳了下来,而荀影也从暗影中走了出来,七个人站在这一堆尸体中间,情绪都很复杂。
齐仁智按在胸口的手碰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锦盒,是李副院长交给自己的。“我在这次任务中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齐仁智心想着,他需要用自己的能力控制有可能失控的冷迅。
“我去。”齐仁智如泄了气的皮球,活动了活动有些发麻的双手,握紧了已经沾过血的短刃,将精神力彻底释放。在精神力的搜索下,齐仁智走到了一个最近的活口身边,那人看来是受伤过重,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剩一丝微弱的呼吸,维持着将逝的生命。
“唰!”齐仁智闭眼下刀,将刀捅进了那个土匪的脖子。那人抽搐了几下,然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我把他杀了!”这句话在齐仁智心中来回反复,让他几近崩溃,连散出的精神力都变得极不稳定。
“下一个!你必须适应这种感觉!”煞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此时齐仁智觉得气血上涌,有种目眩的感觉,但还是脚步虚浮地走向了下一个目标。
齐仁智感觉有点难受,手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怎么都打不着火。齐仁智索性扔掉了火折子,拾起了地上一个未熄的火把,才勉强将这根烟点着。
借着火把的光,能清楚地看到满地的土匪尸体,和一大片被血染得发黑的地面。齐仁智赶忙将火把丢掉,深吸一口清心烟。清心烟依旧是那种味道,但这种清凉感觉让齐仁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快一点!”煞催促道,语气明显有些不耐。剩下的几个人动了动嘴却没有说什么,这道坎终究还是需要齐仁智自己迈过去。齐仁智吐出一口浓烟,朝着探测到的下一个目标走去。靠近目标,齐仁智甚至能闻到一股骚味儿,看来目标还没有失去意识,被自己这催命的脚步声吓得绝望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齐仁智已经站在了那个土匪旁边。“老子,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那个声音同样是抖得厉害,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面对死亡,声音中已经带了些哭腔。“他应该没做过多少孽吧。”齐仁智叹了口气“闭上眼,我尽量快一些。”说完这句,齐仁智就将短刃刺了过去。
那人还想大吼一声,但短刃入喉,只剩一道含混不清的呜咽。齐仁智接着转身,走向下一个目标,一下又一下地收割着残存的生命。
又杀了五个,齐仁智像是在检讨自己的罪行,走一步便更沉重一步。有个土匪看来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在齐仁智走远的一刹那拼命狂奔,想跑出这片血腥的刑场。
“追上去,杀了他。”煞站在原地没有动,一道又一道冰冷的指示传达给齐仁智。齐仁智此时已经有些麻木,点了点头,然后就追了上去。土匪拼命逃跑的速度依旧抵不上齐仁智在风堂修炼的成果,几息之后,齐仁智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短刃急出,扎在了土匪的后心上“饶命……啊。”那人最后只能喊出这句,就倒了下去,再无生机。
解决了所有的土匪,煞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离开了。齐仁智慢慢地走在回学院的路上,脑子里满是刚才抹杀生命的场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的犹豫有可能葬送全队的性命。”煞的语气柔软了些,但齐仁智依旧听不进去,沉浸在夺取生命的负罪感中。
一路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宿舍,齐仁智心中所想始终未逃开那片犯罪现场。尤其是那道年轻的声音,绝望的哭腔深深地扎在齐仁智的心上,刺的他头皮发麻。
坐在床上,齐仁智将披着的黑袍甩到一边,也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此时太阳已升起一半,阳光照在银白色的面具上,照出那红得发紫的血痕。齐仁智愣愣地盯着面具,面具上画着一张诡异的笑脸,嘴角弯起的弧度很诡异,恶魔浸在血海才会笑得如此惬意吧。
冷迅回到宿舍后一言未发,将黑袍和面具手好,默默地去外面打了桶水回来。“擦擦吧,等会儿能睡的好些。”冷迅将一条已经拧好的毛巾递到了齐仁智的眼前,齐仁智点点头,将毛巾结果,但也只是拿在手上发愣。
“终究还是在温室里长起来的小少爷,仅仅是杀人就让你胆怯成这个样子,以后又如何在修行界立足?”冷迅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说着。
“狼崽子,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发呆了半天的齐仁智终于有气无力的说出了一句话。“八岁那年,心疾失控,在山野间杀了三四个旅人。”冷迅提起那次经历很是平静,就像只经历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杀完之后有什么想法?”齐仁智此时用双手捂住脸,说话声音也越来越虚弱。“当时也是很挣扎。”冷迅点起一根烟,开始仔细回忆那天的事情。“当我清醒过来时,一时间也近乎崩溃,可这都不重要,他们那里有我要的食物,当时身边还有妙星,不杀他们我俩都会死。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困境,所以你不会懂。”冷迅说完将脸转向齐仁智“唱戏的,你看着我。”
齐仁智有些发愣,但还是看向了冷迅,冷迅的眼中满是狼族的冷光,显得凶狠异常“我是狼,所以我会为生存不择手段。那些我杀过的人有没有罪这不关键,关键是我活下来了,如果你在真正战斗时还有这种妇人之仁,你想想看你能不能活下来。”
“活下来”这三个字直击齐仁智内心,他从未想过这类的问题,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没有足够坚定的内心,一切真的难说。“让我静静吧。”齐仁智也没有擦脸,将所有东西都甩到一旁,躺在床上发呆。
冷迅看到他的状态也只是摇了摇头,准备出门吃顿热乎的早饭,自己的舍友今天应该没什么胃口,不用给他带了。
“树儿,少爷我今天杀了好多人。”齐仁智感觉自己现在很孤独,唤出了树儿。“恩,少爷我知道。”“不,你不知道。”齐仁智所说的不知道当然是指杀过人之后的负罪感。
“那……那少爷您之后少杀些。”树儿也感到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劝齐仁智。“真羡慕你啊,置身天地,吃喝不愁。活了千岁却像个孩子,不会被这纷乱的世事污染。”齐仁智此刻开始羡慕起树儿来,就这样默默地跟着自己,不用考虑这些复杂的问题。
“……”树儿彻底词穷,不知怎么继续去劝齐仁智。“少爷,要不您睡会儿吧,您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试试看吧。”齐仁智知道这一睡自己肯定会做噩梦,但该经历的总会经历,齐仁智还是闭上了眼睛。
齐仁智闭上眼,那些人倒下的场景变得更为清晰,自己的短刃每刺一下,都发出一阵狞笑,让齐仁智不寒而栗。就在这样的刺激下,齐仁智进入了一种诡异的睡眠状态。
“为什么要杀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各种声音在齐仁智的梦境中反复出现,一张张布满鲜血的脸出现在齐仁智的眼前,嘶吼着,像是要将他撕碎。
“我……我是被逼的。”齐仁智在梦中为自己做着无力的辩驳。“少装蒜了,你就是一个恶魔!”“恶魔!”“恶魔!”梦境中似乎有无数个声音,齐呼“恶魔”二字,这喊声如一道道惊雷,似乎在对齐仁智进行宣判。
“你们,你们都闭嘴!”齐仁智在梦中大声喊着,脑袋快要爆开。“恶魔!”喊声一直刺激着齐仁智。齐仁智看着每一张脸都是那么的可憎,一道道喊声似乎要将自己逼上绝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煞的那句话在齐仁智心底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们全去死吧!”齐仁智的手在胡乱地挥舞着,手每挥舞一次就有一张脸被扯碎。“小爷我就是恶魔,有能耐把老子带走!”齐仁智更加尽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手。
那些高呼恶魔的声音停了下来,每一张脸被撕碎的同时,都会有同样的一张脸出现在另一处,齐仁智撕扯着这些安静的脸,置身的天地渐渐变成红色。
此时,从外面看起来,齐仁智只是在安静地躺着,可周身却泛起了鲜红色的精神波纹。冷迅在早饭之后也选择回来休息,却突然被这精神力波纹唤醒。
“不行,不行!”冷迅在这精神波纹的影响下,心疾似乎要发作。急忙跑到烘干架旁,抓了一把干的清心草,直接塞到自己的嘴里,然后破窗跳了出去。
冷迅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用力咀嚼着清心草,然后一股脑全部吞下。此时额上已经全是汗水。“为什么?为什么它会被唤醒。”冷迅有些后怕,自己险些失控。“唱……唱戏的。”冷迅想起了齐仁智的异状,和那股影响着自己的精神力,然后又慌忙地跑向自己的宿舍。
冷迅在门前徘徊着,想要进去将齐仁智唤醒,却又怕被齐仁智影响地心疾发作。“少爷!少爷您别这样!”树儿在试图用精神力与梦境中的齐仁智沟通。
“都去死,都去死!”齐仁智不顾树儿的呼唤,不停地撕扯着梦境中的那一张张可憎的脸。“怎么办怎么办!”树儿彻底慌了,齐仁智现在的状态让他感觉十分可怕,定是有什么心结未结,致使心入歧途。“固魂珠内能量不足!”树儿还在焦急地思考着“没办法了!”树儿做好了打算,齐仁智腰间的移乾袋渐渐松动了。
许久未出现的树芯偶落在了齐仁智的身体上“少爷!停下!”树芯偶身上爆发出一股庞大的自然能量,和齐仁智的血色精神力交汇在一起,两者互相争抢着主动权,都不肯想让。
“真的好顽强,这股邪念!”树儿发现事态远比他想象的眼中,齐仁智这一步若是踏错,结果不堪设想。“你给我滚!”树儿此时由急转怒,树芯偶被激发的通体翠绿,一股股能量不停涌出,压制着齐仁智的精神力。
此刻梦境内的齐仁智依旧在疯狂地撕扯着,但原本血色的天空渐渐发生着变化,一道道绿色的光柱穿透密布的红云,照到了齐仁智的身上,这股能量很清凉,但却让齐仁智感觉到温暖。齐仁智停下了,尽管那一张张脸再叫嚣,齐仁智也没再去撕扯,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恶魔!”那一张张嘴脸依旧不肯停下,齐仁智只是呆滞地看着他,却没了任何动作。越来越多绿色的光柱穿破云层,照在了这一张张不肯停歇的脸上,那些脸发出一阵阵的惨叫,然后被绿光消磨殆尽。齐仁智看着这一束束绿光,脸上渐渐有了丝微笑。
“滴答”有东西滴到了齐仁智的脸上,这可能是自己的泪水,此时的天空已是一片翠绿,齐仁智流下两行热泪。“树儿,我听见了,咱们走吧。”齐仁智依旧躺在床上,眼皮不停地晃动,将要醒来。
“滴答!”又一声,齐仁智睁开了眼睛,悬在自己上方的是一只手,不停地有鲜血滴落下来。“你醒啦!”先传来的是冷迅的声音。“你怎么了?”齐仁智能看到冷迅无名指的指甲深深刺进了他的掌心,而这只手正试图推醒自己。
“没什么?你真挺恐怖的,差点就把我也带疯。”冷迅笑了,但已是满脸苍白。齐仁智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到了趴在自己身上的树芯偶。“少爷,你可算回来了。”树儿的声音很小,没有活力。齐仁智知道这个小家伙为了唤醒自己,做出了极大的努力。
“辛苦了,树儿。”齐仁智温柔地抚摸着树芯偶,树芯偶的表皮有些干涩,不像之前那样光滑。“没事,您回来就好。”树儿安慰着齐仁智。齐仁智看看身上的树芯偶,又看了看身旁的冷迅。“我是不是迈过去了。”这句话齐仁智说的很勉强,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泪早已控制不住,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冷迅走过来抱住他“别说话了,我明白。”齐仁智就这样哭着,哭中有庆幸,也有委屈。哭了一会儿,齐仁智又重新躺下了,这次他睡得很沉,很香,嘴角似乎还挂了一丝笑意。
冷迅将自己的手包好,刚才靠近齐仁智时自己几乎失控,只能靠疼痛保持自己的理智,还好,齐仁智终究是挺了过来。包扎好手之后,冷迅将树芯偶从齐仁智身上移开,为他盖好被子。冷迅的手触到齐仁智的床单,床单已经彻底被汗水浸湿,齐仁智经历了一场多么激烈的内心挣扎已经不言而喻。
看到齐仁智安心睡下,冷迅脸上也轻松了不少,抹了把头上的汗,看了眼洁白的树芯偶。冷迅将树芯偶搬到窗边,让他能晒到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自己也点了根烟,在窗边坐下。
“你很厉害!”冷迅说了一句,这话是说给树芯偶听的。“你也是,咱们赢了。”树芯偶回应,但冷迅却听不到,只能看到树芯偶的胸口,闪出了几缕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