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控白丝者 重任须承
巧匠张和齐仁智到了李大娘家里，和众人亲切地打了个招呼。除了李爷爷和李大娘，下地劳作的李大爷也已经回来了，正在院里收拾着一条肥美的河鱼。巧匠张和齐仁智进到屋里，挑地方把东西放下。
李大娘见客人来了，连忙招呼坐下，沏了壶清茶，就又去厨房准备中午的菜品了。巧匠张和齐仁智自己拣了凳子坐下，和李爷爷聊了一会儿家常。
不一会儿，李大娘就把做好的饭菜逐一端上桌。齐仁智打开酒坛，给就坐的长辈们倒上了清冽的米酒。“来来来，咱们都把碗端起来，祝愿小齐求学顺利。”李爷爷作为桌上最年长的人，率先开了腔，桌上其他人都纷纷端起了盛酒的碗，齐仁智年龄还小，又不喜欢酒味儿，所以碗里盛的是茶水，但和众人碰碗之后，兴致不差分毫。
“巧手，你可得多喝点，咱村里属你和小齐最亲了。”“巧手”是村里人对巧匠张的称呼，李大爷就齐仁智和巧匠张的关系劝开了酒。巧匠张也不失豪气，头一扬，碗里的酒就下去了一半。桌上的众人都哈哈大笑，倒酒的倒酒，夹菜的夹菜，场景十分温馨。
清淡的家养鸡，肥美的河鱼，新鲜的蔬菜，再加上几张张大娘烙的大饼，就这么一桌简单的饭菜，却让齐仁智咀嚼地津津有味。
被放在屋子角落里的树芯偶有些受冷落，没人交流的他只能无聊地打量周围的环境，简陋的屋子，凹凸不平的地面，简单的饭食，这在树芯偶看来都是极为简单的事物，但自家少爷的脸上却出现了少有的欢畅表情，以树芯偶的阅历还理解不聊这些，只能继续在屋子的角落里沉默，点缀着这个有些简陋的场景。
一桌子人用过了饭，又沏上壶新茶，齐仁智陪着这一桌长辈又聊了些家常，见时候不早，决定离开了。一桌人都要去送，李爷爷上了年纪，行动不便，但依旧要起身。就这样，李爷爷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下，和巧匠张一同将齐仁智送到了村口。“李爷爷、李大爷、李大娘还有张叔，你们都回去歇会儿吧，别送了。”齐仁智劝前来送别的长辈们回去。
四人听见之后也停下了脚步，李爷爷颤颤巍巍地挪到齐仁智的身前，郑重地拍了拍齐仁智的肩膀“小齐呀，这出去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李爷爷这身体撑上两年还没什么大问题。等你学成归来，再过来给爷爷讲你在外面的见闻。”说罢，李爷爷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拥成了一朵饱含沧桑的花朵，给这个将要远行的孙子打着气。
“是啊，小齐，在外面一定照顾好自己啊。”李大娘一个妇人家，对学业这类事不是太上心，依旧是嘱咐眼前的小伙子注意身体。“男孩子就应该出去闯闯，小齐呀，大爷我回去藏上一坛子好酒，等你学成归来，给你接风！”李大爷这喝了酒也豪迈了不少，但祝愿依旧是很细腻地传达到了齐仁智那里。
倒是巧匠张，说了些没太有营养的话就退下了，两个人聊了这么多，今天又确定了一些事情，巧匠张心里清楚他们这些个村民和齐仁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后是否还能再一起把酒言欢，他有些不确定。齐仁智双眼微红，认真地和几个长辈告了别，就带着树芯偶踏上了归途。
四个人站在村口望了好久，直到彻底看不见齐仁智的背影，才准备转身回去。“小齐这一走，村子里又冷清了不少啊。”李爷爷感叹道。“是啊，少了那小子，我又只能去打些乏味的铁器了。”巧匠张跟着叹息了一声“李老，您以后就在家好好歇着吧，腿脚不便，别老出来逛了。”“诶！这哪行，还得多出来走，多走走身体会好些。”“那行，我回头给您老做根拐棍，不要钱。”“做的好些，不然小齐回来了会笑话的。”“嗯。”
齐仁智离开村子时，刻意加快了脚步，走出了一段距离了，脚步也缓了下来。此时四下无人，只有那叶片应和着风微微地摆动，齐仁智终于能释放一下自己了，两行泪投入地流了下来，投入到齐仁智忘了去擦。
“少爷，您怎么哭了？”“放屁！少爷我是让沙子迷了眼睛。”“哦。”“树儿啊！”“怎么了，少爷。”“以后少说多看，要不少爷我会讨厌你的。”齐仁智说完这句，再也压抑不住情绪，趴在树芯偶并不柔软的胸口，无声地哭到身体震颤。
树芯偶不理解齐仁智的这种情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讨厌，此刻倒是乖乖地噤了声，任凭齐仁智在自己地身旁宣泄着。
哭了一会儿，齐仁智缓和好了自己的情绪，锦袖一抹，擦亮了自己的眸子，也换回了一副意气风发的少爷模样。回家的这段路，齐仁智走的很慢，一边抽着烟，一边熟悉着周围的风景。也就这种时候，自己才会专心看看这身边的一切吧。齐仁智有感慨但没叹气，儡城，已经在自己的眼睛里了。
齐仁智如往常一样进城，然后回家，旁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回到傀王府，齐仁智躲进了自己房间里。铺好纸张，放好笔墨，想记录下自己此刻的心情。对这样一个对生活饱含热情的年轻小伙子来说，暂时的分别可能会有些伤感，但自己依旧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下去，齐仁智深吸一口气，提笔书写，让墨在纸上绽开了颜色：
春景正好，少年将行/新生老树，佳偶已成/旧识山人，清烟明睛/煮茶温酒，鸡鱼断生/分时涕泪，欲休不能/待到来时，再叙温情/愿君安好，恬淡轻松/控白丝者，重任须承。
写下这些，齐仁智送了一口气，又想了想，在纸上添了与之前毫无关联的两句“酒是有志者的战鼓，路是逐梦者的征途。”
这句写下，齐仁智将纸张收入移乾袋，回头给了旁边的树芯偶一个微笑“树儿啊，少爷我要做一个有梦想的人。”树芯偶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整的不知所措“啊？少爷你这是啥意思？”“没事，你玩你的吧。”“哦，好吧，少爷你有啥心事和我说哦。”齐仁智温柔地摸了摸树芯偶光滑的表皮“恩，成。”一整个下午齐仁智都自己待在房间里，胡乱地思索一些事情，好在没有人打扰，他可以尽情的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
晚饭时间到了，齐仁智走出了房间，齐傀王在饭桌上不咸不淡地跟齐仁智聊了些明天的安排，齐夫人和齐仁华倒是对这件事情挺上心的，不住地问齐仁智还有什么需要，一顿饭如平常一般地结束了，晚饭后齐仁智也没有什么想法，躺在床上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能看出些花来似的。
就在齐仁智无聊发呆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嘎吱一声后，齐夫人抱着一摞衣服走了进来。齐夫人把衣服放到屋内的凳子上，然后坐到了齐仁智的床边，看着自己的儿子问了一句：“儿子，想什么呢？”“啊？没想啥，就是感觉有点怪。”
齐夫人轻叹一声，握着儿子修长的手指“也是啊，你从小到大就没出过远门，这猛地就让你出去这么长时间，我这个当妈的也是担心你能不能应付的来。”“这有啥，我早晚不都得学着自己独立生活么？”
“你小子就占个嘴硬了，你们三个都是妈的孩子，妈还能不知道你们，你跟你大哥不一样，你大哥有韧性，环境适应能力很强，做事也很成熟，不会吃太多亏。”“恩，大哥确实比我们这两个弟弟独立，不过我这是出去上学，又不是去打仗，您用不着担心那么多。”“儿子要出远门，我怎么能不担心呀，你弟弟还小，还看不出秉性，但你的性格妈了解的太清楚了。别的妈不跟你多唠叨，就记住一点，出去之后要记得收敛一点，不要太张扬。你很敏感，如果因为太张扬而被排挤的话，日子会过的很苦的。”“恩，我知道了。”
齐夫人要嘱咐的都嘱咐的差不多了，准备离开“你去了那里的换洗衣服我都给你拿过来了，你叠好放在箱子里。今晚不要太晚睡，养好精力，明天要走很久的路。”齐仁智应了一声，但也没动，依旧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齐夫人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低头出了门。
齐仁智还是默默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然后就躺在床上安心准备入睡“明天就要走了呀，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新生活呢，唉~”齐仁智就这么想着，然后睡着了。
第二天，齐仁智醒的很早，吃过早饭之后，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东西，毫无遗漏之后。齐仁智带着树芯偶到了傀王府的后院，面对着训练场上一个又一个的靶子。“树儿，这会儿没事儿咱练练怎么打架，别出去就让人欺负了。”“嗯！来吧，少爷。”
一人一偶交流完，齐仁智手里抽出观生丝，十道白线眨眼间就没入了树芯偶。齐仁智盯着眼前的靶子，控制树芯偶攻了上去，一拳两拳，树芯偶的拳头打在木靶上，打的单薄的木靶直晃，齐仁智双手一拉，树芯偶被控制着跳了起来，空中对着木靶来了一记飞踢，靶子应声折断，树芯偶借着反作用力又弹到空中，齐仁智手指微动，树芯偶双手藏着的爪子弹射而出。
“嗖！”“嗖！”两声从树芯偶的双爪发出，两枚飞针飞向了旁边的两个靶子，齐仁智没去看飞针飞去的方向，而是双手前推，空中的树芯偶顺势向前冲刺，又一个靶子出现在了树芯偶的攻击范围之内，齐仁智双臂交叉，树芯偶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一人一偶猛地展臂，眼前的靶子瞬间被切割成了四块。
“行了，歇歇吧，树儿，你的战斗能力我大概有数了，”“喔！少爷，我还能这么厉害的啊！”齐仁智笑了笑，当树芯偶还是那颗千年古树的时候，被树皮牢牢缚住，动都动不了别说攻击了，连着击碎了两个靶子，着实让树芯偶激动的不行。“这才到哪，以后还会更厉害的。”“恩，跟着少爷，我肯定会越来越厉害的。”齐仁智从怀里摸出根烟，点上之后，开始回复自己的精神力“走吧，树儿，回去歇会儿，之后就得跟着少爷我上学去咯。”
说完，齐仁智将树芯偶收进了移乾袋里。还真是很难啊，得再练一阵子才能够火候。”齐仁智叹了口气，然后走出了训练场。那两个被飞针击中的靶子还矗立着，靶子上各能看到一块黑斑，这是被飞针上携带的灼心草汁灼烧的痕迹，然而这两块黑斑都稍微偏离了靶子正中的位置，看来是在控制发射的时候操作出了一些小瑕疵。
午饭时间到了，厨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但齐仁智对眼前的美食提不起兴趣，只是象征性地夹了两筷子就回了房间。“老齐，阿智看来是还没准备好，不行你跟旭升城那边说说，让孩子晚两天再去？”齐夫人依旧有些担忧齐仁智的状况，忍不住跟齐傀王提议。
“你这么惯着他，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够成才？阿智是继承了观生丝的人，我就算是不舍，也必须让他出去多经历一些事情，好让他早日成才。否则别说族里其他人，我自己都觉得愧对祖宗。”齐傀王依旧不为所动，淡淡地向齐夫人说了自己的观点。
“现在又不是早些时候了，你们这群顽固的家伙脑袋里怎么还是些打打杀杀事情。”“你一个妇人家懂什么，培养出优秀的作战人员是我们傀族的使命。下午你好好待在房间里，我自己去送阿智。”齐傀王知道再说下去，夫妻二人又要争吵一番，索性说了自己的决定，然后拂袖而去，齐夫人被晾在餐桌上，气的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也只能默默地回房了。
刚过正午，阳光还有些刺眼。一个造型奇怪的载具安静地停在儡城的门口。齐傀王端正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三人，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三人中中间的那个。“这封书信你收好，去了见到旭升学院里的老师，直接交给他就好。”站在两人中间的齐仁智接过书信，揣在了怀里，然后点了点头。
“路上多辛苦你们了。”齐傀王又向两个负责送齐仁智到旭升学院的护卫点头致意。“族长大人放心。”两人郑重地给齐傀王行了个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这两个人也是傀族人，不过是分支的成员。
此次齐仁智动身前往旭升城，路况有些复杂，骑马坐车都有些不便，所以齐傀王专门派出了一架地龙偶方便齐仁智赶路用，也从傀族中挑出两个行事稳重的弟子来控制地龙偶，护送齐仁智到旭升城。
“好了，时间不早，你们都动身吧，争取在日落之前赶到。”“是，族长。少爷，请上傀儡。”齐仁智也没多说什么，就钻到了地龙偶的内部，两个傀族傀儡师一个跳上了地龙的头部，准备操纵地龙偶，另一个则坐在了地龙偶的躯干上，方便警戒。
前面的傀儡师手指放出浅绿色的控偶丝，控偶丝娴熟地搭在了地龙粗短的四肢上，手指几番变化，地龙偶改变了爬伏状态，行走了起来。齐傀王望着远去的地龙偶，暗自叹气。
其实他也很不舍，但他却没在分别得时候向自己的儿子吐露心声，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敏感细腻的齐仁智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此时自己若是说些什么，难免会触及儿子内心柔软的地方，倒不如做的决绝一些，也能激发一些齐仁智的动力，之前不让齐夫人来送齐仁智，也是为了不让煽情的场景出现。
“好好努力吧，阿智。为父一直期待着你的成长。”齐傀王一边想着，一边转身迈入儡城。这一个瞬间，齐傀王魁梧挺拔的背影添了些萧索。二儿子也离开了，这熟悉的儡城，又少了些熟悉的声音。
地龙偶在路上高速前进着，齐仁智本打算在傀儡里休息一会儿，但不知是路太过坎坷还是傀儡的结构不稳定，齐仁智觉得颠簸地有些厉害，始终无法入睡。
无奈之下，齐仁智点上一根清心烟，抽了两口觉得傀儡内部有些呛，齐仁智打开了地龙偶腹部的一扇小窗，风从外面灌了进来，让齐仁智觉得清爽了不少。齐仁智从移乾袋里掏出巧匠张做的魔方，拧了两下之后，将观生丝伸进了某一个小格的圆空里，开始控制观生丝在魔方中的迷宫里游走。
这个游戏有点意思，齐仁智玩的很投入，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少爷，下偶吧，咱们到了。”傀儡上控偶的傀儡师提醒着傀儡里的齐仁智。
齐仁智从地龙偶里钻了出来，眯眼看着不远处伫立着的旭升城门。此时已近黄昏，橘红色的阳光十分浓稠，像在咸蛋黄里淌出的蛋黄油。日落时候逢旭升，一直兴致不高的齐仁智此时却有些兴奋。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故事总归还是需要有人来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