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公主神识飘忽,好像回到了当年。
她手里的剑落下,眼泪也顺势落下:“我不想杀你,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快来人啊,快救救驸马!”
“公主。”
“我在。”安乐哭的脸都扭曲到了一起,洁白的双手按在他的伤口上,拼命的想要堵住血,血窜了出来,将她的衣服沾染的血迹斑斑。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张代浑身是血,眼睁睁地看着她,神态平静念了这首诗。
安乐愣住了,动作也停了,只有眼泪和鲜血在缓缓地淌着:“你一定要跟我分开吗?你流了这么多血还在想着跟我分开吗?你宁愿死都要跟我分开吗?!”
“对。”
“和我分开,你张家就此没落!”
“好。”
“和我分开,你就要死!”
“请把我的尸体葬于荒郊野岭,只要百年之后不与公主同脏……”
安乐捡起了剑,疯狂的戳向他,血和泪混合到了一起,嘶吼着:“父皇给你们张家无尽的荣耀,你可以被封为伯爵,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
张代虚弱:“我都不要了。”
婚姻是很复杂的,因为人本身就很复杂,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复杂加倍。
大部分的时候,夫妻可以把物质达成一致。
然而物质之上的,比如约定、承诺、感情却无法通过协商而达成平衡。
安乐嚎啕大哭:“你也不要我了,明明说过你喜欢我,你还给我写诗,你说‘别时泪湿,罗衣犹凝。’那么厚的诗,字字句句都是你爱我你想我,你怎么不认了?”
“公主,你还是个孩子。人是会长大的,关系也在长大,你还不是一个妻子,你只有浪漫激情。”张代一张嘴满口血,脑袋一歪,气息微弱。
“你别死!别死啊!快来人呢——”安乐哭的那样凄惨,仿佛剑都割到了她身上。
她爱张代,爱的不可自拔,哪怕她拿剑捅他,亦是因为爱而不得。
皇帝下令两人和离,安乐死活不同意,皇帝却说:“公主杀驸马已经够荒唐了,谁知道你以后还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
一道旨意,一别两宽。
安乐先是痛不欲生,后是性情大变,她利用公主的身份,打压张家,使得张家从此落败,朝中无人,后人考不上科举。
张代抛弃一切,远走在外,成为旅人。
她圈养面首,行为放肆,却怎么都治不好伤。
哪怕是到了如今,她已经在替自己筹谋第二段婚姻了,再听到张代两个字,再听他做那无情无义的诗,仍就心口作痛,痛不欲生。
“公主。”周边的官眷唤着失神的安乐。
安乐回忆往事,头痛欲裂,强撑着说自己没事,看向了李文花,嘴一动一动,声音细微:“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们不是没有良好的初心,但很少有人能够有很好的结局。
李文花平静地想,不得善终才是感情的常态。
裴渊明上前,挡在李文花前面,说:“便是老来健忘,也不忘相思。”
安乐只觉得喉咙里一股血腥,张了张嘴,竟是直接呕出一口血来,这样抢着头朝地摔了下去。
周围顿时都慌了,搀扶的搀扶,拿水的拿水。
裴渊明后退一步,转身牵起了李文花的手,招呼着李文苗,冷静地说:“该回家了。”
李文花张望着看向人群簇拥着的安乐公主,忧心忡忡:“你把她气吐血了。”
“没事,她是不会承认被我气到的,只会说是身体不好,否则听张代的诗句就呕血昏迷也太丢人了。”裴渊明对范伯爵点头表示歉意,情况特殊,不便多交流,然后便离开了。
李文苗咽了口唾沫,小声对姐姐说:“姐夫突然身上冒着黑气儿。”
李文花冲着李文苗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裴大人现在有一种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气势。
裴渊明带着姐妹俩去古家接人。
“把月月放在了古家一天,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闹。”裴渊明担忧,故而生气:“这个沈骗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一两天都不归家。”
李文苗为沈骗子提心吊胆的祈祷着。
古家。
裴月玩的正好,坐在小木马上摇啊摇,古芥的幼子与她年纪相仿,用胖乎乎的小手推着马屁股。
古家兄妹坐在那儿笑。
古霜降拿了个糖逗着孩子。
“劳烦帮我看孩子了。”裴渊明笑着上前感谢。
古芥:“月月很听话,把我们家皮小子都带乖了,应该常叫她来玩。”
裴渊明介绍道:“这是古大哥,这是古家妹妹。这是我娘子,这是我娘子的妹妹,苗苗,去玩吧。”
“唉。”李文苗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古霜降欠了欠身,视线挪到李文花身上,“嫂子好,我闺名唤作霜降。”
李文花挥了挥手:“你好呀,我叫李文花。”
古芥见她言行无规章,便问:“今天参加宴会怎么样?还适应吗?”
李文花想,很好,都见血了。
裴渊明冷声说:“我和安乐公主发生了冲突,她简直荒唐,竟然要给我娘子送面首。”
古芥叹息道:“你就是再看不惯她的为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能避则避。她送面首,让弟妹回绝就是了。”
裴渊明:“我娘子柔弱、心善、单纯,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只会受她欺负。”
李文花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古芥苦口婆心地说:“不会可以学,有些事情男人不方便出面。”
古霜降赶紧说:“入了京,你们家里可置办了什么人?我家里有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很懂礼仪规矩,人情往来。”
李文花回答:“没置办仆役,我家不大,一共四口人,我做饭、他收拾屋子,分一下工就好了。”
裴渊明道:“我们在外的时候就这样生活,习惯了,不用仆人。”
古芥头疼地说:“这长安不比外头,你身居少卿之位,也不能一出官署就直奔家里干杂物,那不是把时间都浪费了吗?”
裴渊明不以为然:“在我看来,出了官署再去饮酒作乐才是浪费时间,君子群而不党。”
古芥拿他没法子,看向李文花,说:“你劝一劝他。”
李文花尴尬地说:“我和他看法一样,裴大人矜而不党是庄重自爱。”
古芥皱了皱眉,道:“你是他的妻子,叫什么大人?又不是侍妾。你不可以万事顺着他,要时常劝诫,做到孝恭遵妇道,容止顺其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