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般的李文花正在搞定一块牛里脊,这是病死的老牛,经官府核验后,在街市上售卖,价格昂贵,她实在是太馋了才买回来的。
顶刀切片,薄如蝉翼微透光,断纤维却又不松散。
这样的好刀功能让肉片好入味儿,吃起来鲜鲜嫩嫩。
做之前要腌制一番,肉片加少许的盐和胡椒粉,一勺碱水在点上料酒和酱油,随手一个方向搅打。
牛肉吃了碱水滑嫩嫩,酱油溢满增色,施了白淀粉,把肉抓的白里透红,拿油封住。
等着腌制好也不能闲着,这功夫正好调个碗汁。
白瓷碗内放入蒜末、切红椒碎、放入白芝麻和绿葱圈,用滚热的油那么一浇,香味儿嗷嗷的窜了出来。再加了酱油蘑菇精和前日炸好的辣椒油,辣椒油经过了两天的沉淀红亮亮的。
牛肉汆水不能含糊,锅里的水冒了鱼眼泡,开始一片一片的往里下牛肉,为了就是这牛肉片的色相。
全部下入猛火烧之,粉嫩的肉片轻飘飘的浮起来,捞出来,把那红亮的汤汁往里一倒,再撒上嫩绿的香菜段,裹着红油的牛肉片装入瓷白的盘子里,上桌。
“都来尝尝我的手艺,可馋死我了。”李文花拿着筷子夹了块牛肉放在嘴里,香的像是腾云驾雾飘起来一般。
张代一尝,眼神一亮,吟诗曰:
“欢喜又欢喜,喜欢更喜欢。
吉士为我友,好景为我观。
美酒为我饮,美食为我餐。
此身生长老,尽在太平间。”
李文花听得前面大笑,后面“太平间”三个字令人一哽。她干笑两声,说:“从前我觉得裴大人博学多才,如今见了张先生才知什么是文人雅士,吃一口菜都能吟一首诗,厉害了。”
裴渊明瞅了她一眼,很不喜欢她夸一个贬一个的说法,“我是将军,如何能与张先生比。”
张代说:“我在皇宫里吃过御宴,竟不如如今这一道菜,原来裴郎过的才是神仙般的快活日子。”
李文花笑不拢嘴,“就这手艺,您说我开个店怎么样?”
张代道:“我观长安再没有比你手艺更好之人,能火遍长安,只是不能开大店,要开小店,打造特色,每天只宴请几桌人,这样你忙得过来。”
李文花:“我可以教徒弟。”
张代道:“教徒弟不行,这菜胜在你手艺好、够耐心,若是教徒的话没个十年八载达不到这手艺,食物时好时坏,反倒不美。”
李文花若有所思:“有道理。”
张代又尝了尝,继续咀嚼品味:“这肉是猛火烧之吧?”
“是。”
“肉片应该提前腌制过,盐、胡椒粉、料酒和酱油,还有点什么东西我没吃出来。”
李文花惊讶道:“你没吃出来的是碱水,好灵巧的舌。”
张代恍然:“牛肉吃了碱水才会嫩,我竟然连这点都忘了。”
李文花:“您对美食有研究?”
张代惭愧地说:“纨绔子弟,也就这点见识了。”
李文花竖起大拇指:“可不一般,您可不是一般人。”
张代冲她拱手:“裴夫人更不是一般人。”
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裴渊明在旁边一句话都插不上,就听着两个人就美食展开探讨。
李文花真的很喜欢张代,旁人都喜欢吃,但很难像张代这样和她谈,谈到酸甜苦辣、大火小火、蒸炸煮炖,各地美食,种类繁多。
“我行军打仗时,见匈奴人吃一物,叫做奶酪。”裴渊明好几次试图插话,彰显自己,拉回李文花的注意力。
然而他面对的是张代,一个前半生活得精致、后半生大江南北四处奔波的纨绔子弟。
张代用庞大的见识令裴渊明吃瘪。
“奶酪要木桶烤制,冰块冷却,制造方法不复杂,但是繁琐。种类也很多,新鲜奶酪、白霉奶酪、蓝纹奶酪、山羊奶酪,我爱吃山羊奶酪,去草原上时,亲眼看过他们怎么弄。直接将羊奶凝固后,去除部分水分而成。质感柔软湿润,散发出清新的奶香与淡淡的酸味,十分爽口。可以储存期很短,要尽快食用,否则我就多带一些回大秦了。”
裴渊明:“……”
张代道:“说起奶酪,离不开匈奴,离匈奴最近的就是凉州,那里的人漂亮,肌肤光滑如玉鼻子尖如锥,身着桐布舞衣,前后宽边如卷起,绣着葡萄纹的长带垂在一侧,提起衣襟甩长袖起舞。起舞时脚踏花毡,东倒西倾步伐却不乱,双靴飞旋似光圈闪烁灯前,环行跳跃步步应和着节拍,反手叉腰真好似一弯新月。”
李文花夸赞:“张先生知道的可真多。”
张代饮下杯中酒,挥了挥手,浅浅笑着:“若问使君才与术,何如。占得人间一味愚。”
他简直是个人形活地图,没有他不知道的。
如果不是天色晚了,裴渊明脸色太臭,李文花还想拉着人再谈一会。
裴渊明把张代送走了,李文花还在感叹。
“难怪沈骗子崇拜他,安乐喜欢他,什么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哪里是好,分明是精,我看他是无一不精。”
裴渊明:“他不会种地,你会。”
李文花愣了愣,“这怎么了?”
裴渊明哼道:“他想让我给崔锋让路,把我忙活这么久的事全都让给崔锋,然后占了你的功劳,进献十五脚耧、犁头、大型播种机,从此官运亨通。”
李文花:“这……”
裴渊明酸酸地说:“我拒绝了,你往后也别看别人好,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李文花问:“你的功劳不让给崔锋,我的播种机功劳给你,行不行?”
裴渊明道:“我不要,抢占别人的东西算怎么回事。往后青史留名,留的是我名,留不下你名怎么办?”
李文花笑了:“就一播种机,青史留名也太夸张了,就算能在史书上留下寥寥几个字,我也不是很在意。”
裴渊明很固执:“我肯定是要史书里写下名字,我希望也有你的名字,最好咱们两个的名字紧挨着。”
李文花眼眉灵动,“挨的多紧呀?”
裴渊明伸手一搂她:“夫妻那么紧,你别瞎想,是肩并着肩。”
李文花笑着:“那不如你去写史书。”
裴渊明:“那你写什么,金瓶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