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去找师尊了,不出一天师尊就会回来,我会想办法跟着他们一起进宫,带走小花苗苗月月,然后放信号弹。你看情况包围皇宫,宣布陛下死,因没有子嗣传承,将皇位禅让于你。”沈骗子一字一句地说。
他字字句句都在剑指谋反,野心勃勃。
裴渊明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骗子见他迟迟不语,震惊道:“大哥,事到如今,你不会要反悔了吧?”
裴渊明反问:“我何时跟你说过,我要谋反?”
“你没说过,但你说,像夏桀、殷纣那样残暴,竟还有人说商汤、周武王不应杀他们,而编造流传伯夷、叔齐的无从查考之事,把千千万万老百姓的死看成与老鼠的死没有什么两样,简直恶毒的天怒人怨。”沈骗子说话时,手都在比划着强调他的情绪,“裴渊明,你并不服气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君王,你觉得他不配为帝,自然要取而代之。”
裴渊明说:“张扬、赵易都可继任为君。”
沈骗子觉得十分好笑:“谁都可以当君王,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明白君王的职责,所以就连市井乞丐都想当皇帝。一个是十一岁的顽童,一个是两岁的婴孩,他们与乞丐有什么区别?”
裴渊明伸手扶额,脑袋隐隐作痛。
沈骗子立刻解开布袋,拿出银针在他脑袋的穴位上扎了两下。
裴渊明脑袋清晰了:“逼死相王,是你的手笔吧。”
沈骗子坦然的承认,“对,我给赵履石出的主意,我以为你知道,且你默认了。”
裴渊明深色复杂:“我当时没想到你,以为是安乐公主派系的人在生事,但你如今的反应分明是盼着我称帝,你既有期盼,便不会按捺不动。沈丘,你为什么希望我当皇帝?”
沈骗子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诞:“因为你想,我当然以你的想法为先。”
裴渊明沉默了半晌,说:“大概想过,朝代该换一换了,大秦该亡了,我能够更好的治理这个国家。午夜梦回,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辗转反侧,但我的手已经要触及到月亮,却迟迟没有将月亮摘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骗子:“为什么?”
裴渊明:“因为皇帝将虎符交给我之前,曾问过一个问题。
——裴渊明,你所求为何?
——我没有所求,我只是在尽我的义务。竭力履行义务,我就会知道我有多大的价值。”
沈骗子不断揉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问:“所以说,你裴渊明这个重信用的人,吐个唾沫是个钉,你答应了皇帝就不反悔了,你就不想夺取江山了?!”
裴渊明摇头:“不是。皇帝将虎符给了我,在那一刻,我真的只想履行义务。但在拿到虎符以后,我开始考虑如何在保证李文花、李文苗、裴月的安全下,控制整个长安。我不止一次的想象到登基为帝、君临天下的那个画面,人是经不起考验的,欲望是不断升级的。好斗是人的本能,贪婪是人的本性,它们两个加在一起会让人不断掠夺、破坏、残酷、专制。谁年少的时候不是一腔热忱,谁后来不都是面目全非?皇帝年轻的时候,也是我母亲爱过的淑人君子。”
沈骗子听懂了:“你在害怕。”
裴渊明认真地说:“我怕有一天会去伤害李文花,去伤害你。现在的我不能保证以后,人是会变的。所以现在的我要堵死可能会伤害你们的路。”
人,为谋权力而失去自由。
人,谋求控制他人的权力而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
沈骗子:“我懂你的意思了。”
裴渊明望着他:“我没有称帝,你会不会很失望?”
沈骗子笑道:“有什么好失望的?我说了,我只想完成你的心愿。你的心愿是当皇帝,咱就当皇帝;你的心愿要是当乞丐,那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这个人。”
裴渊明伸手揍他,说:“你还是要进宫,你在李文花身边,我放心。”
沈骗子粲然一笑:“真放心呀?我可在墙外等着红杏呢。”
“滚——”
沈骗子裹紧身上的披风,推门便要出去。
“等等。”
沈骗子回头。
裴渊明铿锵有力地说:“沈骗子,谁断你的命都不准,我不会让你死。”
沈骗子冲着他挥了挥手,便走了。
那位传闻中的国师大人终于抵达长安,队伍绵长。
沈骗子早早等着,就坐在马路中间,刚好挡住了队伍的去路。
禁卫军呵斥:“哪儿来的人,这般找死!”
沈骗子笑笑也不说话。
马车的帘子垂着,国师没看一眼就已经知道是谁了,嗓音微微沙哑:“你会死在长安。”
沈骗子谄媚地说:“死之前说什么都得再见师尊一面,师尊,我可想死你了。”
国师:“滚上来吧。”
沈骗子麻利地爬上了马车,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师尊了。
国师披着黑色的斗篷,脸上戴着面具,面具上有金纹,浑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从很多年前就这样了。
据说,国师被一场大火烧坏了身,也是在那场大火里参悟到了神灵的奥秘,从此兢兢业业地追寻神灵的脚步。
沈骗子冷不丁想起了李文花说过的一句话,对宗教有执着的人,都是受过伤害的人。
“陛下大限将至了。”国师说:“你将死在他死后的第三个月。”
沈骗子抓了抓脑袋,诚恳地问:“可以选择撑死吗?”
国师没搭理他。
马车在宫门口都没停下,直接进去了。
苏有德来接,将人带到了陛下的寝殿。
沈骗子跟在国师身后,见到了大着肚子的李文花,想,她胖了好多。
“陛下,国师来了。”苏有德轻轻地对病床上的人说。
皇帝睁了睁浑浊的眼睛,“国师,快来帮朕看看。”
李文花看了那国师一眼,包的严严实实,心道,装模作样。
她并不感兴趣,陪着一个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人让她感觉疲倦,尤其此时天已暗,灯都点上了。
她道:“国师既然来了,那我就先告退了。”
皇帝:“你别走,就在这听着。”
李文花有些不耐烦地站到了一边。
沈骗子悄悄地伸手推了推她。
她这才看见斗篷帽兜下的那张脸,心中瞬间一喜,脸紧紧的绷着,就怕笑出来。
沈骗子来了,让人心里都安定不少。
国师对于陛下的作用大概也是如此,陛下精神振奋了些,被搀扶着半坐起来,靠在软软的垫子上,脑袋有些虚弱无力的垂着,问:“朕真的要死了吗?”
国师看着他:“是,陛下,您大限将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