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骗子崇拜张代,认为对方精通百家之长。他也有学有样,各方涉猎,武学水平中等,在裴渊明的蹂躏下略有长进,已经能在裴大人手下走上三招。
一扑二咬三抱大腿。
他完全就是胡搅蛮缠,仗着裴渊明不会下死手,闭着眼睛挥拳头,像小孩子打架一样。
按理说,连裴渊明的衣边都够不着。
可也不知哪一下,他的拳头竟然打中了裴渊明的脑袋,裴渊明立刻蹲在地上,捂着脑袋不起。
李文花没心没肺大笑:“碰瓷了,碰瓷了!”
沈骗子却察觉到不对劲,在裴渊明脑袋处的几个穴位上按了两下。
裴渊明径直倒在他肩膀上,他立马叫人扛起来往屋走。
“小花,快去拿我的药箱,裴渊明又犯头疼毛病了。”
李文花脸色大变,赶紧找来医药箱,帮忙打下手。
裴渊明躺在土火亢上,脸色惨白,豆粒儿大的汗珠不住的往下落。
沈骗子抽出银针用火烤了烤,大白穴、三叉三为基础针,扎下去之后,裴渊明眼皮子一抖。
“你现在哪里疼?”
“前额、眉棱骨疼痛。”裴渊明嗓音都抖了。
李文花了解他,他铁骨铮铮,如果不是痛极了不会身子都发抖。
沈骗子二角明下落针,侧三里,侧下三里。
裴渊明眉头皱着:“耳鸣声很重。”
沈骗子伸手在他四肢处按了按,“这些地方疼吗?”
裴渊明:“不疼,但腰膝酸软,眩晕耳鸣。”
李文花扒了他的衣服。
沈骗子换了粗针,在他肾关穴和复溜穴上落针。
裴渊明眉头渐渐舒展。
李文花给他盖被,忧虑地说:“之前头部受伤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沈骗子叹了口气:“是愈合了,但也留下了病根,他这些日子疲于奔波,时常头痛,如今是旧疾复发了。”
李文花:“那怎么办?”
沈骗子:“得病不是一朝一夕得的,治病也不能一朝一夕的治。先养着吧,我先开个药方,你去抓药。”
他已经尽力用常见便宜的药,但在这个小村落还是凑不齐,没法子,他们只好决定立即启程前往更大的城市。
原定的计划是第二日再前往剑城,如今下午就要走,踏着昏暗的天色,马儿拉着马车一路前行。
由于道路坑洼不齐,车厢颠簸,即使铺上了厚厚的被褥也不舒服。
裴渊明蜷缩成一团,把自己塞进李文花的怀抱里,枕着她的胸。
李文花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忍一忍,到了剑城就有更好的大夫、更齐全的药了。”
裴渊明喃喃:“李文花,你上辈子是不是狐狸,然后我救了你,你是来跟我报恩的,就像白蛇传那样。”
李文花笑了:“是,但裴大人不好,一点不专心,救了八百只狐狸,我同她们狠狠的打了一架,才争取到了来救裴大人的机会。”
裴渊明:“我只要一只狐狸,不要八百只。”
夕阳渐渐地失去了光泽,从西边落下,凄寒的夜色里,冷风不住的往车厢里钻,不时还有有碎玉声。
李文花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掀开车帘,只见大雪粉白光华,就像满天飞舞的梨花,依稀可辨那拥有四五户人家的村庄。
雪花密密层层的飘洒,白茫茫的世界中,稀疏的树林里晚归的寒鸦悲啼不止,一条钓鱼的小船正斜揽在枯黄芦苇掩映的清江下。
“沈骗子!”她叫了一声。
“来了。”沈骗子立马驾着马过来,衣三尺雪,一头霜,“怎么了?”
李文花:“冷,裴渊明直哆嗦,去前面人家躺要一个火盆吧。”
沈骗子:“好。”
大雪纷飞,掩蔽重门,敲了好几户人家才有人给开门,最终用银两换来了炭火盆,在车厢里烧上小小的天地,终于暖和了起来。
他们昼夜不停的赶路,终于抵达剑城,已经看不出发生过惨剧的样子。
剑城内种了很多梧桐树,用来纪念死去之人,梧桐高大挺拔,为树木中之佼佼者。
到冬季便只剩枯枝了。
裴渊明物伤其类,黯然地说:“半死梧桐老病身,九泉一念一伤神。”
沈骗子搀扶着他进院,“呸呸呸,什么九泉,不吉利,小花听见该哭了。”
裴渊明:“她去哪儿了?”
沈骗子:“剑城的官员想拜见你,你这不适合见任何人,她去挡着了。”
裴渊明神色黯然:“我总是叫她辛苦。”
沈骗子见他萎靡不振,故意逗他,嘿嘿一笑:“早知今日,你就不要阻拦我吃红薯饼,这样咱们两个就不会打架,你就不会被我一拳重伤,后不后悔?”
裴渊明冷笑一声:“天不因为人憎恶寒冷就取消冬天,地不因为人憎恶辽远就缩小面积,君子不因为有所损伤就停止他正义的行为。”
沈骗子嫌弃:“你那算什么正义。”
两个人斗着嘴进了屋,裴渊明躺在床榻上,被子一盖,都没什么起伏感。
沈骗子隐去眼底的焦虑,迈着步子出了门。
门外有薛参军等人守着,安全可以保证。
剑城的官员一概被李文花挡住,沈骗子则跑出去找胡祝。
他如今不难找,凭借着麻醉剂已经成为名满黑龙郡的名医,被聘请为了军医,如今是有官职在身的。
胡祝一见李文花,立马开启嘘寒问暖的模式:“好久不见……”
李文花拖着他就往里走:“快看看裴大人。”
胡祝被按着坐在了床榻上,手搭着脉搏,脉搏跳的慢,应指细,有血瘀了。
他说:“他这脑袋又受伤了?”
李文花叹息:“对。”
胡祝神色凝重:“这不好弄呀,他脑子有病。”
裴渊明被折腾的千疮百孔,如今消瘦憔悴得如枯枝江梅,强行挑开一只眼睛,“是有伤。”
沈骗子哈哈大笑:“这个时候还能纠正别人,看来病的还是轻。”
李文花阻拦道:“他正难受呢,你不许气他。”
沈骗子说:“那我去熬药,胡祝,你先开个药方。”
胡祝又问了几个问题,斟酌了半天才下笔,山参、红花、桃仁、当归等药物,煎煮口服,一次煎出早晚各一遍。
沈骗子熬了两个时辰,熬出一小碗浓缩的苦药给人灌了下去。
裴渊明强忍着喝下去,困意开始上涌,眼睛一闭睡去。
仨人围在桌边开始讨论。
胡祝说:“他脑子里面有淤血,比我上次给他把脉的淤血还要多,骨头断了好接,这脑袋里头的病不好治,依我所见,目前只能先活血化瘀。”
沈骗子:“我之前给开的方子也是活血化瘀的。”
李文花担忧:“那耳鸣嗡嗡作响呢?”
沈骗子道:“有可能是脑血管狭窄导致,血流流过会产生涡流,这个难治,自古以来,这华佗敢开人的脑壳,我不行。但如果只是功能性原因引起,针灸就可以改善症状,平日多嚼银杏叶片。”
胡祝说:“这位沈道长医术并不比我差,我们两个的意见是一致的。”
李文花呼出长长的浊气,“那就只能先看看了。”
医家有割股之心,但人体复杂,即使是现代医学也对很多病症束手无策,古代医生就更是只能尽力而为。
裴渊明喝到第八碗药的时候,突然头晕眼花,胸闷恶心,猛地吐出来一大口血,沾满了衣襟。
李文花觉得药苦,拿着甜蜜饯哄他开心,那呕出来的血溅在李文花的手上,烫的他手指一松,蜜饯果子就掉在地上,打了个鬼,沾满了灰尘。
“可惜了。”裴渊明一张嘴直往下淌血。也不知道是在可惜那蜜饯果子,还是在可惜他自己。
胡祝把脉,沈骗子施针,两个人都凝重,一言不发。
李文花插不上手,只能透过两个身影的缝隙去看裴渊明。
裴渊明冲着她笑了笑,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了,好像把翠竹都压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