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临安挑眉，对于我的话有些莫不经心，冷哼一声埋头看文件，似不屑，似鄙夷。
我看着他这副高高在上仿佛凌驾于众生的态度，心里的怒火燃烧得更是旺盛。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我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一下子我只觉得怒火几乎要烧穿我的理智。
那时我好像是控制不住似的朝着他吼。
“祝临安，你这种人一辈子就配孤独老死。你等着！有因必有果，你早晚有一天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黄真真那么多年的陪伴，你就……”
祝临安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只是很轻的冷哼了一声，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戏谑着打断我的话，“程蓝，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听到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我刚刚燃烧起来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个彻底。
我傻愣在原地，刚才在心里模拟的无数次对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是呀，我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且不说他和祝骁水深火热的关系，我应该和他们划清界限。
黄真真人家自愿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么多年，我们这些旁观者多说也无益。
祝临安的女秘书恭敬地扣了扣门，言辞委婉礼貌地下了逐客令。
我无奈只能先离开，神思游离地上了车。
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胸口闷闷的。
骄傲如斯的女人在爱情面前真的可以卑微如尘埃，感情这件事可能真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黄真真陪了祝临安这么多年，这次她若要坚持留下自己的孩子，祝临安总不能架着她去打胎吧。
想到这儿我稍微放心了一些。
不知不觉老梁已经把车开到了蒙山，我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回家。
刚一进门就看见祝骁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袖子挽到了手肘，眉头微蹙，像是琢磨些什么头疼的事情。
他听见关门的声音并没有回过头，我心底一沉，第一反应是今天去祝氏的事情很可能是被祝骁知道了。
他再三警告过我远离祝临安和黄真真，我却竟然直接送上门被人嘲讽，现在还灰溜溜地回来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空气仿佛凝结了，安静到能听见我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比起祝骁质问我，我更害怕他的冷暴力。
过了半晌我实在忍不住，只好很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四哥，今天我去找了祝临安，黄真真给我打了电话，说她的孩子……”
我的言语有些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比起等一等这些话从他嘴里问出来，我宁愿自己先解释一遍。
尽管，可能我根本就没有解释清楚。
祝骁把文件放在腿上，转过头冷冽的眸子盯着我，没有说话，像是要把我看穿。
我鲜少看到他这样的眸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直到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没有愤怒，没有冷冽，反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与无奈，“你好好的，不行吗？”
我一时有些哑然，万万没想到祝骁会对我说这么一句话，我已经准备好暴风雨来临，迎来的确是意想不到的这样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他刚刚的那种语气甚至有点无奈，好像是还有些失望。
叫人听了实在是难受。
“对不起，四哥，我知道，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啊。”
再刚毅的女人在孩子的问题上都会变得柔软。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因为父母之间的恩怨剥夺他来到世间的机会，而自己什么都不去做。
“这件事你管不了，就此罢手吧。”
“四哥，你不能去和祝临安说说吗？他是一条小生命啊。”
我把祝骁当成最后一根稻草，他运筹帷幄，兴许有一星半点主意也说不定。
“祝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与其让孩子生下来就入豺狼虎穴，安安静静的离开是件好事。”
祝骁难得如此耐心地给我解释，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好像根本就听不进去。
我并没有因为他的好脾气疏解半分，这番话在我这里确是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那时的我只是觉得原来自己终究是错了。
祝骁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并不曾会有半分改变。
就像那个时候他叫我去告诉陆欢欢，打掉孩子，让她随便提条件。
他和祝临安根本就是一类人。
从来就没有把一个女人，或是一个孩子，真真正正的放在心上。
我心凉了半截，如置冰窖。
“祝骁，是我错了，你与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有什么区别？你眼里一条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对，你祝四少当然不会为任何人考虑半分，现在我是不是还要庆幸我流产，他出生也是你的累赘，他出生就是来受难的！”
我努力地睁大眼睛不想在祝骁面前流眼泪，泪水却像是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怎么会这么傻，傻到相信祝骁说给他生一个孩子，潇洒风流如祝四少，怎么会为一个女人驻足，为一个孩子放弃野心。
我愈发笃信陆欢欢当时的戏言，祝家人天生无情。不过她也许说错了一点，祝骁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我好像完全丧失了理智。
关于那个孩子的所有，我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走出来过那个阴影。
从来都没有。
祝骁眉心一拧，深邃地眯起眼，将文件甩在地上，巨大的声音吓得我一个哆嗦。
理智根本回不来，我依旧整个人都憋着一股难以释放的火。
我剧烈的喘着气，整个人都有点不受控制的发冷。
他紧紧攥着拳头，我丝毫不会怀疑它下一秒就会落在我的身上。
我凝着他的眸子，没有半分退缩，昂着头，我能看见他眼睛里我狼狈的模样，像极了一个疯子。
曾经的我是绝对不敢和祝骁硬刚的，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想探知在祝骁心里，是否真的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好想知道，之前的那些所有温情，到底是砒。霜，还是别的什么。
祝骁再没有半分解释，冷嘁一声，似自嘲，凉薄地扯了扯嘴角。
他没有拿沙发上的外套，侧身绕过我，迈着大步子夺门而出。
听到关门声，我的情绪一下子被抽空了，恍恍惚惚地回到卧室，黑漆漆的房间里我环住自己的膝盖，靠着床头柜，没有半分睡意。
乱糟糟的想法一股脑儿地塞进脑子里，祝骁出去了会去哪里呢？他刚才应该是极怒吧，哪一个女人敢这么肆意挑衅他，我也许是第一个。
他应该是对我失望透顶了罢，他一向厌恶不听话的女人，我这次是触碰他的底线了。
面对祝骁，我一向是自卑到了极点。
尽管刚刚我的情绪已经紧绷到了那样的一个极限，我依旧没能问出口。
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想了想，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好可笑，明明都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我竟然还在想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什么爱不爱的。
祝骁的世界里，真的有这些东西吗？
但是我不知道的，是这一夜的祝骁，亦是心烦意乱，他开着车一路狂飙，一次次惊险地与其他车辆擦身而过。
跑车划开夜色，径自往郊区的一处陵园飞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