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听闻白卿宸和沐氏相继昏倒,皇上便命人送他们各自返回家中休息,他要好好地想一想。
五日后,皇上再次微服出宫,前往白府探望小舅父。
“……三位舅母真的同意让沐氏进门?”他以外甥的身分问道。
大夫人看了下两位妯娌。“是,皇上。”
“你们就真的不在意她是个弃妇?”皇上对于她们容人的雅量,实在觉得不可思议。“就不怕有辱白家的声望?”
“回皇上的话,要当白家的媳妇,首先要求的是品性好,并非出身高,再来则是要能与白家同生死共患难。”大夫人口气温和,但又肯定地说:“沐氏符合这两个条件,也就自然同意了。”
皇上低哼一声。“看来是朕多事了。”
“皇上也是为了维护白家的颜面,咱们只有感激不尽。”三夫人不断地说着好话。“当然也对违抗皇上的旨意感到相当过意不去,还请皇上恕罪。”
三位夫人全都屈膝跪下。
“该请皇上恕罪的是微臣,全是微臣的错,愿领责罚……”休息了几天,体力已然恢复的白卿宸跟着下跪。
他一脸没好气。“你倒有自知之明,朕当然要责罚了。”
白卿宸和嫂嫂们都屏住气息,伏首凝听。
“你和沐氏的亲事,朕可以答应……”皇上才说了几个字,就见白卿宸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来,喜不自胜的模样委实令人气结。
“皇上真的答应了?”自己总算实现对安歌许下的承诺了。
皇上悻悻然地横睨一眼。“朕还没说完,别高兴得太早!”
“是。”白卿宸赶紧伏首。
“打从今天起,朕要收回虎卫司都察使一职,半年后,命你前往寿春府接任知府。”有赏有罚,可是很公平。
三位夫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这可是贬官,从二品官降为四品官,还要离开京城、离开她们身边,心里实在万般不舍。
白卿宸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多谢皇上恩典!”这个责罚可比原本想像的轻多了,还有什么好不满足。
“……多谢皇上恩典!”三位夫人也很快地想开了,这已经是皇恩浩荡,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再说有得必有失,听说寿春府风光明媚,适合归隐生活,说不定将来还可以举家搬迁过去。
见白家人坦然接受降职的惩罚,既不求他开恩,更不见失落沮丧,视富贵荣华为浮云,要是人人都像他们一样,就不会有官员贪污行贿,他这皇上也好当多了。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办了。”皇上多少有些不甘心,居然会输给一名弃妇,他不只是失去小舅父,更是失去一名大臣和心腹。
不过将白卿宸贬到寿春府是另有他用,待事情办成,一样可以找个名目再把他调回京城,皇上在心里算计着。
“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躲在窗口偷听的七娘笑嘻嘻地跑开了,她得赶紧去通知大家这个好消息,白府要办喜事了。
“堂姐!堂谁说弃妇就没有将来,也没有人怜惜,更得不到幸福?这位新上任的白府四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而白府这一边,不只贺客盈门,大小官员通通前来报到,还有骠骑将军沈舒逸和将军夫人除了送上大礼,还亲自到场祝贺,就连靖远侯也到了,不过只有他一个人来,不见侯爷夫人的影子,二爷和三爷则忙着招呼贵客,连口水都没空喝,不过却笑不拢嘴。
就在迎亲队伍到达之后,鞭炮声大作,四周瞬间烟雾弥漫,却遮盖不住新郎官脸上春风满面的神情。
待他拉着大红彩球的一端,从轿内牵出穿着霞帔的新娘子,可以看到她头上戴了顶精致华贵的凤冠,也因为是再嫁,不必盖上一块红巾,娇美的容颜又细致的妆扮过,可以称得上美若天仙,令不少男子暗暗地羡慕他娶到了个美娇娘,还真是拣到了宝贝。
由于白家二老早已仙逝,大嫂则守寡多年,备受敬重,又被白卿宸视为母亲,便让她坐在上位,接受一对新人的行礼。
“……夫妻交拜!”
一对新人跟着面对面,安歌被新婚夫婿热切痴迷的目光瞅得又羞又窘,可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垂下眸子,以此来躲避。
“送入洞房!”
就在众人的恭喜祝贺声中,一对新人被送进北院的新房,虽是白卿宸原本居住的院子,不过重新装修过,还添了不少新家具,到处贴着红色的囍字,营造出喜气洋洋的浓厚气氛。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喜宴也热闹地进行中。
安歌心里着实感谢白家人的宽容,还愿意依照传统习俗,请家族中儿女双全的吉祥婆子来安床坐帐,并说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接着让他们共饮交杯酒,以及合髻,直到结束,而不是真的一切从简。
“恭喜小姐!恭喜……姑爷?”春梅想到主子嫁进唐家时,这声“姑爷”可是害自己捱了一顿骂,所以有些不安。
“有赏!”这声“姑爷”让白卿宸乐得晕陶陶,马上赏了个大红包。
春梅这才眉开眼笑地收下,确定小姐这回嫁对人了。“多谢姑爷!”
他又给了吉祥婆子一个大红包,让她们退出新房,盼了又盼,等了又等,这会儿总算可以独处了。
“娘子!”白卿宸张开双臂,一把将盛妆打扮的新婚妻子拥入怀中,满足地叹了口气。“咱们终于是夫妻了。”
安歌依偎在他胸口,想到从重生之前一路走到重生之后,有多么艰辛,如今亲手争取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热泪不禁盈眶。“从此以后,生是白家人、死是白家鬼,跟定了相公……”
“当然要跟定我了,将来心里有什么不舒坦,也要说出来让我知道,可别借故把我离弃了。”他可怜兮兮地说。
她噗哧地笑了出来。“这话应该由妾身来说才对。”
“我要你发誓,这辈子对我不离不弃。”白卿宸相信要是自己做出让她伤心失望的事,她绝对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妾身发誓……”安歌笑到说不下去。
白卿宸才伸手取下她头上的凤冠,却见安歌笑着笑着,却掉起泪来了,有些紧张。“怎么哭了?”
“为了妾身,害相公遭到贬官……”她愈说愈难过。
他连忙又抱又哄。“这不关你的事,是皇上为了维护他自己的面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而朝中那些妒忌白家的人也可以闭上嘴巴,不会认为皇上有意偏袒,要是将来治理得好,立下大功,皇上也能顺理成章的把我调回京城,旁人自然没理由再说三道四。”
闻言,安歌心里才好过些。“皇上真是用心良苦。”
“居然在新婚夫婿面前夸别的男人,你说该不该罚?”白卿宸将嘴巴凑到她耳边,暧昧地吹着气,感觉到她身子微微地娇颤,露出得逞的笑意。
白卿宸轻轻地放开沐安歌,勾着一抹笑容定定地凝视着她,害羞她不敢抬头来与之对视。
见沐安歌害羞,白卿宸笑得更为灿烂了,大手一带,就把嫣红色的喜帐给放下了,帐外是一对凤烛,烛光闪烁,透着点点暧昧。
帐内,是无限的春光与风情。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是安歌头一回领略到其中的美妙。
外头的喜宴还在进行,不过谁也没有来打搅这一对新人,直到夜深人静。
嫁进白府的第二天,安歌被折腾了一个晚上,险些下不了床,让前来伺候的春梅觉得奇怪,还以为小姐病了,只好推说是昨天忙了一天,太累的关系。
姐!”她一面嚷着,一面冲进五娘的闺房。“皇上答应让四叔娶沐姐姐了,咱们有四婶了……”
五娘放下针线活,一脸惊疑。“你说皇上答应了?”
“没错,是我亲耳听到的,堂姐这回猜错了,不用再等几个月,皇上便已经同意了……”说到这儿,七娘眼神又跟着一暗。“不过四叔也因此要被贬到寿春府当知府,咱们恐怕要好久才能再见到他和四婶。”
“怎么会跟原本的不一样?”五娘心中不禁一动,记得重生之前,四叔跪在御书房外,沐姐姐当时并不在身边,可这回她却主动选择和四叔一起共度难关,家里的长辈们也都深受感动,不再只是因为四叔喜欢,坚持要娶进门,才不得不接受,而是真心的接纳,才会连皇上也这么快就答应,至于贬官一事,倒是没有改变,真正改变的是所有的人对沐姐姐的看法。
是沐姐姐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她不禁想到靖远侯,若真的嫁给他当偏房,一定也可以扭转自身的命运,五娘有了信心,最后一丝疑虑和恐惧也消失了。
既然得到皇上恩准,白卿宸也不想再拖下去,就算只有一天,对他来说也是煎熬,于是磨着大嫂,请她找媒人上门提亲。
当媒人欢天喜地的上纪家提亲,这门前所未有的亲事一下子便传开了。
堂堂白府四爷竟然为了一名弃妇,不惜放下自尊和颜面,甚至还遭到贬官的下场,也要娶她为正室,这个消息马上传到市井之间,有少部分的人对白卿宸的行为嗤之以鼻,认为以他的身分地位,何须委屈自己,可是绝大多数的人反而称赞他胸襟开阔、肚量大,这个结果倒是出人意表。
当两家亲事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纪氏心想安歌已经算是白家未进门的媳妇儿,实在不便再抛头露面,也就不再让她到六安堂帮忙,除非官府派人来请她帮忙验尸,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由于婚期订在九月中,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筹备,可真是忙坏了两家人,就怕会赶不上。
随着大喜的日子渐渐地接近,坊间有些好事者竟然开起赌盘,就是要赌白家会不会偷偷摸摸的让这名曾经被夫家休离的新娘子从偏门进入,或是光明正大的把她抬进大门,这事马上在京城里引起骚动,大家纷纷抢着下注,庄家们无不数着日子,睁大眼睛,就等着看结果揭晓。
九月中,节气正好进入霜降,天气变冷,但又不至于太寒。
这天下午,一列锣鼓喧天的迎亲队伍从白家出发,其中就属那顶八人大轿最为醒目,依照传统礼俗,无论是寡妇还是弃妇,只要是再嫁,就不能太过张扬,仪式也以简单为主,不过白府却是反其道而行,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白家在今日娶媳妇儿了。
就在八人大轿前往女方家接到新娘子之后,又浩浩荡荡地绕了一大圈,才往男方家走去,骑在白马上的新郎官,那英姿焕发的模样以及俊美迷人的笑容,可让在两旁看热闹的女子,不论是已婚还是待字闺中,都不禁咬着手绢,嫉妒新娘子的好命,就算是个弃妇,还能再拥有比之前更好的归宿,也让那些遭逢同样命运的妇人都悄悄地生起一丝希望。
没过多久,却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迎面走来,走在前头的男性身影颀长飘逸,一身月白色常服,唇若涂脂、面如冠玉,安歌越过夫婿的肩头,一眼就认出是前天才头一回见面的白家大房嫡长子,也是七娘的兄长,还有“我朝第一美男子”美誉的白升阳,就连身为女子的她都自叹不如,一时看直了眼,还让相公喝了好几缸的醋。
白升阳也见到他们,步伐依旧不疾不徐,直到站在两位长辈面前,才拱手见礼。“四叔、四婶。”
见侄子往声音的来源走来,白卿宸机警地问:“方才可听到惨叫声?”
“那是侄儿在教训书僮,让四叔、四婶受惊了。”白升阳嗓音清冷,也可以说淡漠,感受不到太多的情绪转折。
夫妻俩同时望向侄子身后的小书僮,眼泪、鼻水流了满脸,还不停地抽噎,似乎被修理得很惨。
安歌对这名看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书僮起了怜悯之心,嗓音听似柔和,却又带着几分责备。“主子管教奴才是天经地义,但也要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