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陡然就陷入了一片瘆人的死寂里。
霍佑安抿唇，神色透出几分不可思议和复杂。
他看霍夫人的眼神，很奇怪，又带着几分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悲哀？也像是嘲讽。
但最终，这些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冷寂。
男人沉默的坐在那里，镜片后的眼神宛如幽深的河水般不透。
大概是问不出来任何的原因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人心都是肉长的，但是人的心也是长偏了的。
霍夫人如此对待书韫，霍佑安也是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之后，霍夫人还没有半分的愧疚，反而偏执的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书韫的身上。
按照霍夫人的说法，书韫报仇反抗都是不对的，都是忤逆。
可是霍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她对书韫从来就没有尽过养育之恩。
霍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怎么？你是真的对她动心了？你该不会真的喜欢这样的女人吧？你可是你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书韫哪里配得上你？”
霍夫人还在贬低着书韫，她并不觉得他们足够匹配。
她这个做妈妈的，随时都在否定书韫。
霍佑安正色，“她有什么配不上的？”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闪烁了一下，迷离而黯然。
“真正配不上的人不是她，而是我。”
他的犹豫，他的权衡利弊，都是卑劣。
都是……舍弃。
他又有什么资格说霍夫人呢？他和霍夫人不都是一样的人么？他们都在舍弃书韫。
他的那一点真心，实在是微不足道。
所以，霍佑安甚至都没有脸面说出来，自己是真的动心了。
动心不该是这样的。
霍夫人讥讽他，“你是在讽刺我，还是在讽刺你自己？”
说完，她垂下眼，瞳孔里染上了几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和悲伤。
她觉得霍佑安是疯了，当初她嫁过人，都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能入了霍家的门，一辈子都不敢让霍老爷知道自己嫁过人，有过孩子，甚至还为此……不惜补了那一层膜，把自己伪装成了干净的女人。
这样才能干干净净的进了霍家的大门。
曾经嫁过人的事，包括书韫的存在，都成为了她过去的隐患。
她一直都是处在担惊受怕里。
可凭什么……书韫跟过傅亦寒，生过孩子，还坐过牢，如今又有癌症，她为什么能够得到霍佑安的偏爱？
书韫是那样的不堪，身上的黑料一箩筐。
甚至霍佑安还觉得是他不配？
她这个女儿，到底有什么过人的地方？
即便是不用掩饰那些过去的污秽，也依旧能打动霍佑安呢？
霍夫人从未曾想过，她这个时候对书韫，更多的是羡慕啊。
羡慕书韫遇见了这些好的人，而她即便是为了书老爷生下了书韫，她的前夫也不曾爱过她。
哪怕叶冰清不能生育，他也仍旧爱叶冰清。
可她什么都没有。
胸腔里弥漫着冰冷的情绪，霍夫人攥紧了拳头，眼睛慢慢地变得滚烫，有什么东西要落下来。
她心里满是酸楚而难过。
书韫……可以坦荡的面对她的过去，不需要想尽办法遮掩。
当一个人说谎之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谎。
她羡慕书韫，活得坦荡。
作为女人说，书韫是幸运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男人声音低而淡，如同浮云清风。
他最后说了一句话。
“你好自为之。”
“我可以告诉你，书韫要做什么，我是不会阻拦的。”
“我没有阻拦的理由。”
谁叫霍夫人如今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呢？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要求书韫放下。
是任何人。
也包括他！
霍夫人身体忽然就失去了力气，泪水冲出了眼眶，她嘶着声音。
“你连云霜都不管了么？”
男人没有回头，走得果决。
霍夫人痛哭出声，“你要护着云霜啊，听到没有？”
“死也要护着她！”
如果书韫真的这么恨她，一定要报复一个人才能平息书韫心里的恨意。
她选择她自己来牺牲。
她把自己的命，赔给傅亦寒，书韫是不是就会适可而止了？
霍夫人陷入了痛苦的煎熬里，她不是因为愧疚才妥协。
她妥协的原因是因为云霜，她以后在牢里，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云霜发生了什么，她鞭长莫及。
唯一不稳定的因素，那就是书韫了。
她得为云霜筹谋好这一切啊。
……
霍佑安去警察局见霍夫人的事，没什么人知道。
霍云霜被哄骗了下来，还以为霍夫人真的没事，傅亦寒也不会被起诉追究。
书韫那边仍旧是一片愁云惨雾，自从傅亦寒下葬之后，她就病了，或许是这段时间情绪大悲大喜，导致病情严重了。
秦松老教授又托人寄来了很多新的抗癌药，书韫每天吃的药就更多了，她每天都把药当成了饭吃，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咽下去。
墨迟宴担心书韫的安全，把她带回到了墨夫人的别墅。
本来以为墨夫人会强烈的反对，可墨夫人的态度算是温和的，还安排了医生。
是谢惊的爷爷，也是墨夫人的父亲，年近古稀的老人家，大老远的从江城那边赶过来。
这都是墨夫人的面子。
墨夫人之前是很讨厌书韫，包括书家的人。
可儿子对她的态度一天天的变好，墨夫人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儿子永远留在身边，真的认下她这个妈妈，那还得靠书韫周旋。
墨夫人看书韫也顺眼多了，知道她生病，还特意让人按照她的身体情况，一天为她定制三餐。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些都是我让营养师做的，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好好的养着。”墨夫人一改往日的冷漠刻薄，态度平静而友善。
墨夫人在桌子上不断地给书韫夹菜。
说是为了讨好儿子，但是墨夫人也还是可怜书韫的。
也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不把女儿当人的妈妈。
全天下也就只有霍夫人那个奇葩了。
要是她的女儿，吃了这么多苦，她不得把天掀了？
书韫却有些不自然，她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墨夫人突然改变对她的态度，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但她也不傻，这必定是因为书宴的原因。
“妈，谢谢你对书韫的照顾。”
墨迟宴安抚了一下她，转头看着墨夫人。
墨夫人摆手，被这一声妈妈叫得，心花怒放。
她眉开眼笑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来了就好好住着，过几天我父亲就到了，我们家祖上是宫廷里的御医，试试看中医有没有一些突破。”
墨夫人目光多了几分温暖，真心地道。
餐桌上的氛围温馨又和谐，书韫也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墨夫人为她打点了这么多，内心也不得不感激。
墨夫人不落井下石都不错了，没成想最先放开成见的人，竟然是墨夫人。
墨迟宴的目光也突然变得凝重。
他抿唇，下颚紧绷着。
“你不会有事的。”
书韫眼睛微红，唇角挂着清浅的笑意。
“我会的。”
她已经失去了傅亦寒，她知道失去最重要的人那种痛苦的感觉。
对于书宴来说，她也是最重要的人。
她体会的，她都不想要书宴再经历了。
她想和书宴都要好好的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