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那书韫呢？
她在哪里？
他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没有死呢？
傅亦寒拼命的和那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做这最后的斗争。
那种跌入了黑暗深渊的感觉又再次袭来，他好像怎么都不睁开眼睛，身体不断地往下掉落，那种踩空的恐惧感让他惊恐。
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书韫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声音几乎泣血。
周围仍旧是蚀骨的安静，没有人回应他，任何声音都没有。
他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手指不断地搅动着。
终究是无力的。
手指尖滑过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书韫！”
倏忽间，原本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剧烈的喘息着，额头上覆盖着淋漓的冷汗，胸口疯狂起伏，眼睛里的神色茫然而惶恐。
映入男人瞳孔里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他看得失了神，隐约透着几分呆滞和木然。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他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这样安静的环境里，他呼吸的声音和格外的清楚。
缓和了好一会，男人才机械的转头看向四周。
环境是陌生的，但应该是在医院。
他不是死了吗？他听到她在哭啊，她让他醒过来，让他不要死。
她原谅他了。
那他……为什么又活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
他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身体很虚弱疲惫，也因为躺了太久，有种僵硬的感觉。
周围的一切都离他好远好远，这一切都静默得可怕。
他的目光一点点的上移，侧眸，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病历夹。
骤然之间。
‘江凛’两个字，就那么闯入他的视线里。
那一刻。
他才恢复过来的心跳也骤停，心脏也跟着一空。
他瞳孔疯狂收缩，满是震恐。
江凛？！
怎么会是江凛？！
这一刻，才苏醒过来的傅亦寒，好似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颤巍巍的扬起手，挣扎着去拿病历夹。
手指尖划过眼前，他思绪骤然一空，所有的意识都被狠狠的扼住。
这不是他的手……
虽说这双手和他的手没什么区别，但是他分辨得出来。
这双手太过瘦弱，纤长，给人脆弱无力的感觉。
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久病之人。
还不等傅亦寒理清楚思绪，病房又被人推开。
江夫人疯了似的冲进来，看着睁开眼睛的江凛。
江夫人嚎啕大哭，哭得锥心刺骨！
“凛儿！”
“我的凛儿，你终于醒了啊！你终于醒了，妈等了你太久了啊！凛儿，老天有眼。我们江家没有白发人送黑发，我的凛儿啊！”
大约是被眼前这一幕冲昏了头，江夫人欣喜若狂，喜极而泣，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抓着他的手，痛哭出声，灼热的泪水就那么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就那么失了神，怔怔的看着江夫人。
脑子里更多的疑惑炸开，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经猛的绷紧。
江夫人？！
傅亦寒也是见过江家的人的，更是见过江凛。
景宜人的未婚夫。
那个成了植物人的江凛。
他忽然觉得胸口震颤，手指用力的握紧，额头的青筋都绷了出来。
江夫人叫他凛儿。
他难道……
在江凛的身上重新活了过来？！
轰隆！
光是想到这一点，傅亦寒就觉得难以置信，他近乎石化在那里，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可这却又是真的。
他现在的确还能呼吸，还是活着的，他却再也不是他自己了。
他竟然变成了江凛。
为什么？他会从江凛的身上活过来？这是因为什么？
脑子里有太多的问题了，可耳边江夫人的哭声愈发的令人心痛。
依旧在继续。
“凛儿，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妈妈这就让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老天有眼啊。”
江夫人悲从中来，她总算是有了希望啊。
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终于……
等到了儿子苏醒了。
哪怕如今还要面对江氏的风风雨雨，但是江夫人一点也不害怕了。
儿子醒来了，她就有了主心骨了，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了。
男人全身虚软，似乎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面对江夫人的慰问，他好似也听不到。
他脸色愈发的苍白，呼吸一点点的加重。
如果他真的是以江凛的身份活过来的，那么……
书韫呢？
他不敢想她的名字，心痛到要裂开，好像又回到了要失去她的那一天。
他那个时候死了，但是意识还残留着。
所以听到了书韫最后哭着说出来的话。
他用他的死，终于换来她的原谅。
他以为，他死了，她会很高兴的。
原来，她还是会为他流泪，会为他难过的。
他以为……自己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
忽然间，男人的表情就又覆盖满了痛苦和绝望。
他倘若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那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她只是原谅他了，可是……不见得会放下以前那些过去。
难道老天爷让他重新活过来，只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吗？
他不甘心。
他都已经放弃了，为什么又要给他新的机会？
有希望，比没有希望更加的痛苦。
江夫人见他半天没说话，以为他还很陌生。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我是妈妈啊。”
“你应我一句啊，凛儿，我是妈妈……你叫我一声啊。”
“妈。”他声音沙哑。
江夫人这才放心了，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
“都是我，是我太激动了。我先去找医生，你别睡。”
江夫人不敢松开他的手，“你千万别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江夫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病房，她在害怕，害怕他再次睡过去，又是几年才醒来。
江夫人已经完全承受不起这样的失去了。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然而，脑海里那些抵死都不肯忘却的执念和痛苦，却在一次次的冲撞着他的理智。
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很久，随后情绪有些压抑不住了，彻底崩溃。
男人低声，嗓音变调，话语里展现出了低沉和萎靡，无力又让人觉得心疼。
“阿韫……”
“我回来了。”
“我答应你，我不死……我回来了，你等着我。”
“阿韫，你一定要等我啊！”
他痛苦的说，泪水滚落，大概还是喜悦的。
不管将要面对什么，但至少……他还能再见她一眼。
虽说，她知道了他是谁，依旧会恨他。
可是。
他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是谁的，这一次……
痛苦中他扯开嘴角笑了，眼角泪水不断，小心翼翼的压抑着痛苦呼吸着。
声音断断续续。
“这一次。”
“就让我像个英雄一样，重新站在你的面前。”
“好不好？”
“我是江凛。”
以后，永远都是江凛。
就让那个伤害你的傅亦寒，永远死在你的记忆里。
阿韫。
我不会再放手了。
绝对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