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车子只有手动挡,离合器有些高,李雪燕试了几次,才勉强的找到感觉。
车子才发动立即死火,像是便秘似的,一顿一顿的。
李雪燕一边找离合器的感觉,一边扶着方向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垃圾。”
莫关洲坐在副驾驶上,没记错的话,他还没开始教雪燕怎么开车,包括打火和踩离合。
但是进了驾驶室,她便什么都会了,熟门熟路,像是一个有驾照但很久没开车子了,需要找感觉的人。
除了在部队的那几年,雪燕一直跟在他身边。
不过莫关洲什么都没有说,提醒李雪燕,“前面拐弯。”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莫关洲面前露出破绽了,李雪燕也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又偶尔露出一点破绽。
反正他也会默契的什么都不问。
李雪燕打定主意,若是他问起,她不会再以做梦的方式告诉他,而是把上辈子的事情全部告诉他。
沿着鱼潭村坑坑洼洼的泥路,李雪燕把车子开到了百富县。
这年头,加油站都很简陋。
加满了油,两人去学校接溪越。
人多的地方,李雪燕不敢开车,莫关洲也不敢让她开车。
于是出了县城,莫关洲把车子停在路边,和李雪燕换了一个位置。
溪越非常开心,因为今天妈妈也来接他放学。
见到爸妈换了一个位置,他疑惑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妈妈会开车。
“妈妈,你真的会开车?”
“当然,车子就是我从村里开到县城来的。”
“妈妈你太厉害了!”溪越眉眼间全部是崇拜,“妈妈,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妈妈!”
也不是第一次被孩子夸,李雪燕习惯了。
因为夸过她之后,便是坑。
“说吧,你又惹什么事了?”
“妈妈,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儿子呢?你儿子我聪明帅气又能干,怎么可能给你惹事。”溪越搓搓小手手。
“是是是,你从来没惹事,是事儿主动来惹你。”
溪越撅起嘴巴,不开心的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是事儿主动来招惹我的。”
莫关洲咳了一声。
溪越心想,臭爸爸。
两人默契的不说话,好一会儿,溪越终于忍不住了,“妈妈,你也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我亲亲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雪燕得一边专注盯着路面,转动方向盘,说得有些敷衍。
“妈妈,你还可以更假一点吗?”溪越往窗子边挪了挪,“外面的风景真好,妈妈你可以慢慢开。”
一点都不怀疑妈妈的车技。
又等了一会儿,莫关洲还没出声,溪越忍不住了,“臭爸爸!你也不问问你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关洲语气淡淡,“那我更臭臭的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溪越淡淡的忧桑,真是的,“周末的时候我去画画老师那里,遇见了于彦新同学。”
李雪燕经常能听到儿子说起班上的事情,也记住几个名字,李彦新就是其中一个。
“他也去学习画画?”
“嗯,他跟我说他爸爸是水泥厂厂长,可有钱了。”
夫妻俩非常默契的等溪越自己说下去。
两人都了解儿子,虽然很皮,但没有攀比心和虚荣心。
“上周他也去老师那里画画了,把老师气坏了,还撞倒了老师,老师摔伤住院去了。
今天老奶奶告诉我,老师可能要住院好长一段时间,没法教我了,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回头去他家把剩下的学费退回来。
妈妈,是我在班里炫耀我画画好,他嫉妒我才想去老师那里画画的,我做错了。”
溪越低着头,一下子安静了,非常非常难过。
跟平时故意为之的装委屈不同,李雪燕感受到了儿子的情绪低落,赶紧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气坏老师的是他,撞倒老师的也是他。”
“可是要不是我炫耀画画好,他也不会嫉妒,也不会去老师那里学画画,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似乎有理,而这些都不是孩子的错。
七岁的孩子,学会某种技能,只要没有恶意,跟小伙伴炫耀一番属于正常心理。
要不是正在开车,李雪燕都想把车子停下来,好好的摸摸孩子脑壳,安慰他。
莫关洲抱住了溪越,“你说的这些都成立,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即便你不炫耀,你们班的同学也都知道你画画很好。
蒋老师收了他,也是因素之一,最主要的是他的推了老师的动作。”
溪越难得和莫关洲和平相处,窝到他怀里,“爸爸,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炫耀臭美了。”
“嗯,我们家溪越是一位好孩子。”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快到鱼潭村的时候,溪越又精神了。
“妈妈。”溪越耳朵动了动,眉飞色舞,“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总说我很顽皮,比起来我很省心吧。”
莫关洲望着儿子一副求表扬的小表情,嫌弃的把他放开,“你怎么不向那些乖巧懂事的孩子学习,跟差生比,莫溪越你出息了呀。”
“哼!就不能表扬一下你儿子嘛!臭爸爸!”
“臭儿子!”
李雪燕不再理会幼稚的父子俩,专心把车子开进村里。
这年头没有电话,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不仅没有电话,他们这个县的农村还没有通电!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这里,反正没听到有人议论这一两年会村村通电。
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去看一下教孩子画画的蒋老师。
气温不高,李雪燕穿上宽松的毛衣,看不出孕肚,和莫关洲带上了一些鸡蛋和红糖,送溪越上学的时候顺便去了医院。
因为在医院里工作过,李雪燕很轻松的找到了蒋老师的病房。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师是从有名大学退休回老家的,学富五车,儒雅风范。
当初好不容易找到他,说服他教溪越画画。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夫妻俩心情很压抑。
蒋老师老伴儿坚持给莫关洲退钱,“老头子这样,以后生活都难自理,只怕不能再教令郎了……”
李雪燕望着躺病床上的老人,叹了一口气,“是我们溪越没有福气继续跟蒋老师。”
虽然是国画,但看过溪越画画的人,没有不称赞的,蒋老师居功至伟。
蒋老师老伴儿低着头,有些哽咽,“哎,万般皆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