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当村干有点儿工资，少得可怜，可以忽略不计。
但要做大量的工作，收入和付出不成正比，莫进生早就不想做会计了，但村里人年年选他。
不想做都不行。
这会儿受伤未愈，最好的撂挑子的机会。
郑小花说完他立马表态，“叔，你还是去找别人吧，我这个样子，怕是要耽误工作，雪燕要带娃，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做。”
莫来文对这家人的看法复杂得很，说他们大方吧，有时候小气得要死，说他们小气吧，有时候又很大方。
但会计这个位置，只有莫进生能做。
说来也奇怪，很多人虽然看他不顺眼，却相信他不会挪用钱粮，整个鱼潭村也就只有他家不会挪用钱粮。
这是什么奇怪的信念？
“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做这个工作村里人都不放心，我这不是没法了。”
莫来文软硬兼施，好说歹说，莫进生就是拿腿受伤了说事，不愿意去。
莫来文气得头发胡子乱颤，却也没辙。
只能回去跟其他大队长小队长商量，一起去动员莫进生。
莫进生铁了心不干会计，李雪燕却有她的打算。
她要接下这活儿，但必须拿乔一下。
否则村里肯定更多的人说她赶着上去，一定是带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目的当然有，她做过会计，简历好看，对她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
有什么想法，她都喜欢跟莫进生夫妇商量说一下。
包括这事。
莫进生有些吃惊，“我以为你不想做。”
“爸，我打算考大学，思年、关书、关文也一样，我希望他们能考大学，将来有一份好工作，有更多的选择。”
莫进生叹了一口气，“不好搞，城市户口都分配不过来，要是好搞……”
他看了莫关洲一眼，要是好考，莫关洲早就去考了。
李雪燕没法跟他们解释明年九月恢复高考的事，斟酌了一下，说道，“不管怎样，做过会计，有些经验，万一有机会去城里工作，也容易些。”
莫进生想想也是，“成，你考虑清楚就好，我们都支持你。”
李雪燕知道，到了二零二零年之后，农村户口会吃香，但那时她已经老了。
农村户口也不过是一个月一百块的养老补贴，生活费都不够。
不如城市户口，有工作的退休以后，不说八千一万，三四千的很正常，起码能维持生活。
不管什么时候，最辛苦的都是做农民。
她尊重农民，但觉得自己不能胜任。
有机会她还想往城里跑，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考虑。
大城市的发展机会更多。
几人才说好，莫来文带着杨根庆等人就来家里了。
说明来意，苦口婆心，“进生啊，就当做看在叔的份上，你也不能看着鱼潭村年底的审计通不过吧。”
杨根庆，“进生哥，就算年底审计通过了，换了别人做会计我们都不放心，你也一样，我们大家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被挪用了被偷了，你心里舒服吗？”
莫进生一脸为难，“支书，大队长，不是我不想做，实在是有心无力，你看我都这样了。”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莫进生按照李雪燕教他的，开始安利李雪燕。
“要不这样吧，实在不行让雪燕去做，她读过高中，算数没问题。”
莫来文磨得失去了耐心，这俩谁去都可以，只要是这家人，别人就放心他们家不会偷拿。
见莫进生答应下来，立马喊李雪燕，好歹逮住一个。
“你爸说了让你去，你要孝敬老人，不能忤逆老人！”
这一次李雪燕答应得倒是爽快，“来文叔爷都这样说了，我再推也不像话，可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做好本职工作，其他的不管。”
“你把会计工作做好就行，其他的也不用你管。”杨根庆心说那么多大老爷们，其他事情还要一个女同志去管，他们也忒没用。
莫来文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杨根庆答应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愉快的”决定好了。
答应下这件事，李雪燕便向莫进生请教经验。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就是鱼潭村集体收获的各种粮食数量记录好，交公粮以后剩下的数量，再把得到的资源分配一下。
李雪燕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每年分配下来的布票、肉票都不够，然后老一辈做了一个奇葩的决定：抽签。
也就是说把一切问题交给运气。（咳咳，这事问长辈当年的情况时，长辈说地，乌鱼子，地方不同，很多东西也不同）
若运气不好，有些人一年也捞不到一张布票。
尽管很快就改革开放了，但李雪燕还打算改变一下规则。
按户头分配。
目前鱼潭村一共有一百零二户，加上新出生的一共八百零四人。
有时候下来三十张布票，有时候下来四十张，资源严重不够。
她按照户主名字做了一个排列表，找到莫来文。
“叔爷，我想把布票分配规则改一下，按照这个表来，每户轮流领取，轮到最后一个又重新开始，这样就能人人都有机会。”
莫来文吃惊，才上任两天就有动作？
但他不太乐意。
抽签领取他可以做点手脚，先保证自己想给的人。
没错，他想为鱼潭村做点事，但也有自己的私心。
不伤根本的事情，他觉得无伤大雅。
李雪燕看他犹豫，又联想平时运气好的是哪些人，便知莫来文想干嘛。
“叔爷，你平时教育我们时那股子大公无私的精神呢？”
“行行行行了，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换了别人，莫来文肯定要翻脸，但李雪燕，他不敢。
就算莫关洲不帮他把幺儿弄进部队，看莫关洲城里来的朋友里面有些什么人，他也不敢。
一大把年纪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教育了，老脸也有些hold不住，“我们开会找其他队长商量一下，少数服从多数。”
这事大家都有参与，他相信其他人不会同意李雪燕的做法。
李雪燕还有什么不明白，嗤道，“来文叔爷，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不听你的？”
莫来文隐约想到，但不想面对。
“再这样下去，会有更多人不服你。”
虽然没有违规违法，但这事不厚道。
“叔爷，你请我来，不就是干活地？”
“我后悔还来得及吗？”莫来文摸了摸日渐往后移的发际线，脑门秃了。
绝对有李雪燕一家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