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薇蹲在霍彦辰身前，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
“我没有生气。”她说。
联系起刚刚那一出，她大概能够猜到他早上发脾气的理由——他不希望她是以“保姆”的身份出现在他的同学以及老师面前。他更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也有妈妈——哪怕是假的。
这大概是专属于小孩子的最纯粹的虚荣心。
晏薇不仅没觉得反感，反而愈发的心疼。
“在你爸爸回来之前，我愿意一直扮演你的‘妈妈’。”
霍彦辰眨了眨眼，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真的吗？”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相信，以及被他小心藏起来的点点雀跃。
“当然是真的！”晏薇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要不然……咱们拉钩？”
霍彦辰迫不及待地勾住，用力地盖下章：“姐姐，你说话可要算话哦！”
晏薇笑着揉乱他细软的短发，“当然算话！”
“所以——”她拖长尾音，“你现在应该叫我什么？”
霍彦辰扑进她怀里，亲昵地抱住她的脖子：“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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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当确定晏薇已经从他家里离开，霍彦辰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灵活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给“大猪蹄子”发送了视频通话的邀请，他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耐心地等待。
过了快一分钟，屏幕上才出现那张与他有五六分相似的脸。
“爸爸！”霍彦辰笑眯了眼，模样是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天真与无邪。
画面里的男人很明显地愣了一愣。
“怎么这么开心？”他缓缓开口，声调里多了丝暖意，长年冷硬的面部线条竟也能看出些许的柔和。
“我好喜欢妈妈！”霍彦辰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嘴角更是越扬越高，“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嗯？”男人讶异挑眉，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今天早上我冲妈妈发了脾气，但她不仅没有生气，下午还来幼儿园接我了！回家以后，她给我做了晚饭，还给我上了药！”霍彦辰指着自己脸上被红药水涂得脏兮兮的一块，得意地炫耀：“这里，一点都不疼了！还有还有！她说，在你来这里之前，她可以一直当我的妈妈！”
然而男人的注意力全都被他的第一句话吸引：“你冲她发脾气了？”
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让霍彦辰的后背发凉。
他害怕地抖了一抖，先前的兴奋劲儿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是……”他嚅着嘴，小声地解释：“她让我跟同学说，她是我们家的保姆……我一生气，就没忍住，扔下她自己走了。”
在一个星期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妈妈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爸爸、爷爷、奶奶，以及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
然而有一天，爸爸突然说，妈妈没有死，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爸爸，更不记得他。
那个时候，他是很认真地生了一回气的。
哪怕爸爸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出了一场意外。
再后来，他答应爸爸过来宁城，帮助妈妈找回记忆，也帮助爸爸找回妈妈。但他的心里，仍窝着一团火。
他想，如果妈妈不好，他就不要她。
反正这么多年，他和爸爸都好好地过来了——虽然每年她的“忌日”爸爸总会消失不见，事后再一身酒气、满脸憔悴地回来。
可是，妈妈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想要和她、和爸爸，永永远远地生活在一起，也想要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妈妈。
所以当她打算跟他撇清关系的时候，他心口里的那团火再度燃烧起来，烧得他失去了理智，全凭本能去做了可能会伤她心的事情。
对面的男人一直没说话。
霍彦辰偷偷地抬眼瞥他，却发现他正愣愣地盯着虚空中的某处，似乎是在走神。
“爸爸？”霍彦辰试探着出声。
男人倏然惊醒，注意力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以后不要任性了。”男人面上的冷意如潮水般退去，语音里安慰的成分居多，“你妈妈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怪她。”
霍彦辰点头：“嗯！我会听妈妈的话，跟她好好相处，等你过来！”
男人浅浅勾唇，眼神中含着罕见的温柔。
“我应该下周就能过去。”他说，“要给你带礼物吗？”
“不用给我带了。”霍彦辰打小便什么都不缺，因此并不重物欲，“你要不给妈妈带点安市的特产？她以前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我觉得明记的凤梨酥不错，威斯汀的巧克力蛋糕也好吃，还有鼎炉的蟹黄包……”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中途停下咽了好几次口水。
男人将他提到的食物一一记下，又仔细与他核对一遍。
“到时候你就全都买一份吧！妈妈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霍彦辰豪爽地说，“哦还有！那些衣服首饰什么的，你也看着准备一些！虽然我妈不缺钱，但贵重的礼物才能表达我们的心意！”
“行。”男人应下。
“那我就不跟你多说啦！”交代完这些，霍彦辰感觉自己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他冲着镜头挥了挥手，说：“我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得早点睡觉！”
男人也挥挥手，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点点的不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