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活着好累啊。
他叫王德发，是个装修工人。
三十五岁，有个老婆，还有个七岁的儿子。
今天只是因为不小心把顾客家的地板踩脏了，就被顾客指着鼻子骂。
王德发记得那家雇主看他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像在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雇主的女儿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手上戴着贵重的金手镯，指着他说：‘这个人好臭。’
穷……都是因为穷！
为了这件事，雇主专门打电话给工头投诉了自己。
辛苦了一天，得到工头的一句：‘以后不用再来了！’
王德发苦苦哀求他。
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儿子马上要上小学了，学费还没着落。
家里还有一堆开销，房租，水电，伙食……
全家人都指望着王德发一个人生活，如果他失去这份工作，意味着全家人都吃不上下一顿了。
王德发就差给工头跪下了，可工头却格外地冷漠，让他不要在这里哭。
工头说：“活不下去就去死呗！”
就去死，就去死，就去死……
这三个字一直在王德发的脑海中盘旋。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上有老下有小，可是没有人会让他倾诉。
因为他是丈夫，是父亲……
如果告诉妻子，妻子只会嫌弃他没用，嫌弃他赚不到钱，跟着他享受不到好日子。
这种苦楚，他又可以和谁去说呢？
王德发穿着脏污的工服游走在这个繁华的城市。
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城市的任何一角。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妻子离开自己，可以找一个更好的男人吧?
他的儿子，大概也不需要这么窝囊的爸爸！
王德发带着啤酒和刀子开了一个小房间。
他想在这里了解自己的生命。
也许自己死了，对谁都好……
在动手之前，王德发先喝了酒。
他想，这样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然后他给自己的妻子发了一段短信。
“娟，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作为你的男人，没有让你享福，没有让儿子过上好生活，是我的错。”
“下辈子有机会再见吧。”
“等我走了以后，好好收拾收拾，带着娃改嫁吧，我不值当。”
泪水混着鼻涕而下，王德发哭地不能自己。
他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巴掌：“都怪你，都怪你，没用的东西！”
编辑完短信之后，他就把手机关了机。
拿起刀子，比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时而狂笑，时而发出痛哭。
这一刀下去，全都了结了！
就在他要划下去的时候，旁边的隔间传出了电视里的歌声。
这种小旅馆的隔音格外差劲，歌声清晰地传进了王德发的耳朵里。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
“躲着人群，溜进海底。”
“有光正在找你他想温暖你。”
“他说你听你听，有人唤你回去——”
听到这歌声，王德发忍不住一颤。
这不是张韶寒的声音吗？
王德发知道张韶寒！
他很喜欢张韶寒的那首《淋雨一直走》和《隐形的翅膀》，反复听了很多遍。
这是张韶寒的新歌吗？
王德发喜欢张韶寒歌声里面的生命力，有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以前上工不忙的时候，他就喜欢哼张韶寒的歌曲。
听到这歌声，王德发拿着刀的手慢慢地松了一点。
隔间的歌声还在继续。
“有光正在找你，他想温暖你。”
“他说你听你听，有人唤你回去……”
有人唤你回去……？
谁会唤自己回去呢？
还有人会等自己回家吗？
王德发不免迷茫了起来。
也许妻子会等自己吧？
虽然妻子总是会抱怨，但也会在自己下班的时候，及时端上热腾腾的饭菜。
那一刻，往往是他最满足的时候。
儿子会等吗？
会的吧。
儿子一直都想让自己带他去游乐园玩呢……
那他的父亲母亲呢？
老父老母已经七十高龄了，还在乡下坚持种地，每年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他带着妻子儿子回家过年……
隔间再次传来了歌声。
不过这次是一个男声。
这个男声有点耳熟，又有点陌生。
“你喜欢海风咸咸的气息，踩着湿湿的砂砾。”
“你说人们的归处应该回大海里。”
“你问我想念会去哪里，有没有人爱你，世界为何如此安静？”
王德发想，他喜欢这首歌。
不如，在死前把这首歌听完吧？
就当是自己最后的馈赠。
以后……可就听不到这么好听的歌声了。
这样想着，王德发的眼眶更红了。
他的心，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坚定了。
死了可就听不到这么好的歌……
与此同时，张韶寒的歌声再度响起。
“总爱对凉薄的人扯着笑脸。”
“岸上人们脸上都挂着明暗。”
“人间岁岁年年，谁敢说如烟。”
王德发再度痛哭出声。
不是说，人间岁岁年年，一切散为烟吗？
明明在人间的这一切，都不值得一提。
可是为什么变成了人间岁岁年年，谁敢说如烟。
谁敢，说如烟？
难不成，他这样的人生，也是值得被人们铭记的吗？
他这样的人也配吗？
王德发忽然记起最开始和妻子结婚的时候，那个时候虽然家里穷，但是夫妻俩都充满干劲。
想要把这个家经营好。
后来来到这个大城市，他也在拼命工作。
虽然苦，虽然累……
妻子怀孕之后，只能在家带孩子。
可妻子就容易吗？
每天忙上忙下，要干各种家务活。
就这样，把孩子拉扯地那么漂亮健康。
为了补贴家用，还自己去接手工活。
往往睡得比他还要晚。
妻子就不辛苦吗？
比他还要苦！
只是妻子坚韧，从不和他抱怨这些罢了。
儿子聪明懂事，总是主动端热水来给他泡脚，从幼儿园到学前班，一直都很乖，一直都得奖。
村里人哪个不说，他王德发幸福，妻子温柔儿子聪慧父母康健？
被工头骂几句，他就吃不消了吗？
这世上，比他苦的人多了去了。
他王德发这么脆弱，怎么撑起这个家？
想到这，王大发再也忍不住了，崩溃地嚎啕大哭：“娟，娟啊，我对不起你！小刚，爸爸对不起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的丈夫，你的父亲竟然是如此懦弱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