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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暑假结束,高二开学,南城也迎来层林尽染的初秋。
分班我选择了文科,梁钟则去了隔壁理科班。
新班主任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嗓门一吼连门框都抖三抖,班里的人都怕他。直到某天我在走廊无意间撞见他给自己老婆打电话,软声细语,眉目含情,如同热恋中的林黛玉。
那一刻,他在我心里的形象就从粗糙强硬的石头变成潺潺流淌的溪水。
其实男人温柔并不稀奇,但如果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只对一个人温柔,那种被偏爱的感觉还是挺稀奇的。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我甚至都快忘却了梁钟这个人,再次和他产生交集是在校运动会那天。
我跑接力赛时不慎摔倒,扭伤脚,只能狼狈下场,一瘸一拐地往医务室走。
体育委员匆匆赶来,想带我过去,我摇头:“马上就立定跳远了,你先去准备吧,我自己可以。”
体育委员欲言又止,忽地眼睛一亮,招手大喊:“梁钟!”
我循声望去,隔着重重人群看见那抹高瘦挺拔的身影。
他刚跑完男子八百米,热得满头是汗,雨后放晴的阳光轻轻落在他肩上,沾染几分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梁钟走过来,呼吸微喘,问:“怎么了?”
“许怀安刚扭伤了脚,得去医务室,你如果方便替我送送她?”
“不必麻烦......”
“不麻烦。”梁钟打断我:“正好我也要去医务室拿创可贴。”
体育委员见事情安排妥当,如释重负,一溜烟地跑回队伍里了。
我朝梁钟低声道谢,他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扶住我。
少年的手温厚柔软,隔着校服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胳膊,有一种极其微妙的触觉。
气氛过于沉默,我便没话找话:“你受伤了?”
“嗯?”
“你不是说要去医务室拿创可贴。”
“小伤,不打紧。”
“哦。”
“你外公最近怎么样?”
“去世了。”
“......”
话题戛然而止,我垂着头,一路随他来到医务室。
简单包扎后,梁钟扶我回去,刚出医务室的大门没几步,忽地听见身后一声尖酸的女嗓音:“你们俩干嘛呢?!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回头,是梁钟的新班主任,郑老师。
据说她有次把一对早恋的小情侣叫到走廊,当众呵斥女生不知羞耻,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可轮到男生,只轻飘飘地说了句:“小伙子长得帅又聪明,以后谈恋爱的机会多得是,不许再犯浑了啊。”
因此,大家背地里也叫她郑双标。
梁钟微微蹙眉,解释道:“老师,这位同学扭伤了脚,我送她来医务室。”
郑双标上下打量着我,皮笑肉不笑:“哪个班的花朵啊?这么金贵,非要折腾我们班的男生为你保驾护航。”
“老师好,我是高二三班的许怀安。班里男生都去比赛了,路上恰巧遇到梁钟,就劳烦他送我一趟。”
“男生倒是个乐于助人的好男生,但女生就不一定了。许怀安,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
郑双标冷哼:“大家都是女的,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装柔弱博取男生同情,再趁机拉拉扯扯,怎么,你很享受这个过程吗?小姑娘,记住你是学生,不该有这种心机。”
漂亮?心机?
说实话,从来没人这么夸过我。
搞得我想反驳都张不开嘴,生怕毁了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人设。
梁言看着她,面无表情:“老师,上周你高血压晕倒在校门口,是门卫大爷扛着你来医务室的。请问当时你是真犯病了还是在装病?是真的难受到无法动弹,还是很享受被人扛着跑的过程?”
郑双标愣住,脸上红了又白,气愤地说着“你你你”“我我我”,像个卡带的收音机。
梁钟依旧很平静:“老师,我只是按照你的逻辑来思考问题,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郑双标气得直跺脚,偏又无法反驳,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我,留下一句“也不知道你妈是怎么教你的”话,快步离开。
梁钟让我别太在意,半晌见我没反应,他问:“许怀安,你还好吧?”
我回过神,笑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好像没拿创可贴。”
梁钟垂眸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心下一跳,不禁想到初见时他的那番说辞,似乎明白了什么。
送外公不顺路,送我也不顺路,只是怕别人有负罪感才说的善意谎言。
真是一个正直又奇怪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