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打算娶妻?”极尽奢华的披香殿里,湘贵妃端坐上首,接过宫娥献上来的一杯香茗,轻呷了一口,口气虽似漫不经心,但时倾程知道这表面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毕竟他已经和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斗智斗勇十年了。
即使演技再好,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也不会十年不露任何破绽。时倾程猜湘贵妃心里多少对他有些怀疑,但是估计想不到换魂这么惊悚的层面去。只是疑心这十年,是什么人影响改变了他。
那么首当其冲,便是叶汀鸢。
“儿臣想,先立业再娶妻吧。不急。”时倾程在下面规矩地站着回话。头也不抬,让湘贵妃看不清他的神色。
“好个不急!”那杯热茶被掷了出来,虽然没砸到时倾程身上,但碎在他脚边,热水溅到了他的衣摆。
自从替换回三皇子谢燃的身份,湘贵妃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当众教训他了,毕竟今上子嗣单薄,现在除了刚封了太子的二皇子,就只有这一个皇子了。况且皇帝年事已高,自谢燃之后已经二十六年无所出,如今自然也不指望了。
亏是如此,不然谢燃母子想换回身份也不是那么容易。贵妃的今后的荣华富贵还系在谢燃身上,当然不敢对他太过严厉。
“那谢熔有谋逆被诛的哥哥和冷宫的母亲,本来能活命就不错了,你以为他为什么还会被封为太子?!”湘贵妃走下来,到时倾程面前,迫使他抬头与之对视,“皇上连看他一眼都嫌弃,那些个老臣一个个都何等精明,为何还不惜死谏也要推他上位?”
时倾程依然不发一语。神色淡漠。仿佛对皇位毫不在意。气得湘贵妃忍不住又扬起了手。
时倾程毫不畏惧,下巴一抬,准备迎接这个巴掌。
但湘贵妃却抖着手打不下去。有眼色的宫娥们赶紧上来劝阻,给她铺了台阶下。
贵妃甩手转身,来回踱步平复了怒火,才又指着时倾程说:“皇上如今就你们两个儿子,不算废太子留下的三个儿子,谢熔只比你大一岁,已经有两女四子了,你呢!准备出家当和尚吗?!”
这话从十年前起时倾程就在听,早已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为所动。
“哎,也怪你们没有缘分。”湘贵妃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无奈叹息,“烈郡王的独女瑛儿,我是看着长大的,姿容品性都是最好的,本可与你匹配,我原想等你恢复了皇子身份就可请皇上赐婚,可谁料她出去游历就染上了时疫,没等到。哎,也怪她性子太野,女孩子家,总到处乱跑。想来就算你娶了她,她将来也难担重任。”
当年厉瑛璋与叶清鸢一起失踪,想必是给家里留了书信的,所以之后郡王府便对外宣称荣寿县主是外出游玩时不慎染上了时疫。这样也没人敢去探病。过了几日,便办了丧事。
冷醉得知了,不由敬佩,这是绝了自己的后路啊,可见厉瑛璋是真性情,真洒脱之人。繁华名利对她来说只是过眼云烟。忠于本心,靠自己的能力有所成就,才是她所坚信的道。
时倾程当年是亲眼目送她们离开的。并且后面暗地为她们保驾护航了一段时间。自然知道她们的去处。但是他巴不得厉瑛璋永远不回来。省得到时候贵妃去求赐婚,他还得承担抗旨不尊的风险。
时倾程掏掏耳朵,一副不想听腻了的样子。又把贵妃气得在心里猛念静心咒。
虽然贵妃也有些嫌弃厉瑛璋,但除了她,朝中这么多名门贵女,一时竟一个更合适的也没有。唯有新任宰相的千金可匹配。却年纪尚小,还得再等两年。
所以贵妃只能退而求其次,再次苦口婆心劝道:“即便不娶正妻,你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就没点想法?过去你年少时过于放纵,我管束你是为你好,而今你已经大了,我不管你了,你倒清心寡欲了?如果你嫌我给你的那些不称心,满明城的高门贵女也是任你选的,就没有一个能入你的眼?”
时倾程正要拿平常那一套官话敷衍她,却听贵妃的口气突然凶狠冷冽了下来:“还是你,一心就想着那个小贱人?”
时倾程听不得别人这样说冷醉,顷刻脸色就变了,看向贵妃的眼神里甚至透露出一丝杀意,让贵妃心里咯噔一声,打了个寒颤。
但随即怒火又充斥了心头,湘贵妃咬牙狠道:“真不知那小贱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十年前你不是去取她性命的吗?怎么你没取到她的命,反被她夺了魂?!”
“母亲,”时倾程强压火气,盯着贵妃的眼睛,哑声道:“我不喜欢听别人这么说她,外面的人不管谁说了,叫我知道,我都要叫人割了他的舌头。”
“你!”贵妃被时倾程气得后仰,宫娥们赶紧扶住。只见她颤抖着纤纤玉指指着时倾程,急火攻心,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倾程也没好脸,作了个揖便自行告退了。这些年来,时倾程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但他在这件事上格外地顽固,别说是贵妃了,就是皇帝老爹找他谈话,他也是同样的态度。
婚事免提,硬配自杀。皇帝第一次听到这个论调,差点气吐血。第一次听说有因为抗拒纳妾而自杀的皇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时倾程还真闹过一次。这十年来,每天不是塞各种女人给他,就是请各路神医来给他看是不是生理或者心理有啥毛病。实在是不胜其烦。
所以在某次贵妃着人给他饮食里下药,又把他和一个未着寸缕的女人一同锁在屋里时,他直接踹倒了房门,当着满院子侍卫宫人的面,一刀划破了手腕。
那一刀不是做样子,是真下了狠手,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顷刻染红了时倾程的衣衫和门栏。
匆忙而来的太医们手忙脚乱地给他止住了血,他也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