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妇人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谦恭,只有满满的嚣张与尖锐,这让苏临潼不禁一阵反感,但她依旧没有将妇人如此恶劣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转过身,云淡风轻的扔下了一句,便不再理会这一切。
“既然如此,小环,你去安排乳娘一个好的住处,千万别亏待了她,她年纪也大了,到了该享清福的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妇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的很难看,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眸紧紧瞪着苏临潼的背影,里面充满了阴冷。
但下一刻,妇人却只是敛眸笑了笑,一张还算美丽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了一抹冷厉恶毒的笑容。
这么嚣张是吗?很好,就让她再好好嚣张最后一次,自己倒要看看,这个细皮嫩肉,嚣张任性的公主,对于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还能忍受多久!
午时的天空呈烈火赤色,烈日当空,是一天里最为炎热的时候,从早晨醒来时,苏临潼便再也没见过林汀,此时,她正和小环一起,漫步朝大厅走去。
一路上,侍女奴仆们来来回回,步履匆匆的走着,可令苏临潼奇怪的是,那些下人们在一看到她的时候,就立马低垂下头,眼神躲闪着,步伐也变得更快了,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虽然心中略有疑惑,但碍于天气炎热,不好在烈日下多做逗留,苏临潼也只好加快了步伐,继续奔向大厅。
当两人步入大厅时,厅里显得极其安静,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仆人在做工,见苏临潼来了,那些原本满脸倦意的仆人们,却立马变得紧张起来,一个个都拿起手中正在做的活计,片刻也不敢逗留的快步绕过了她,跑了出去,每人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这让苏临潼感觉更加不对劲,心中的疑问也更大了,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在苏临潼眼前一晃而过,迈着略有些迟缓的步伐朝走廊远处的亭子走了过去。
尽管如此,苏临潼还是大致看清了那个人的外貌特征——若她没记错,方才那个匆匆而过的人影,正是今日早晨来自己房里的嬷嬷。
她在这里做什么?这样想着,苏临潼不禁用眼睛牢牢锁住了嬷嬷的背影,跟了上去。
眼前的亭子是个八角亭,亭子四周被山水所环绕,一派山清水秀,宁静祥和。
见嬷嬷跑进了亭子中,苏临潼便找到了一个相距不远又很隐蔽的地方躲藏了起来,屏住呼吸,暗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亭子里坐落着一张石桌,一个衣着华贵、雍容富丽的妇人正轻摇纨扇,坐于石椅之上,而那个嬷嬷,则谦恭的走到了妇人面前,低垂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那样的恭谨,是在面对苏临潼时远没有的。
但妇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兀自把玩着手中的纨扇,轻启薄唇,道:“她怎么样了?”
“回夫人,奴婢方才将话都带给了王妃,并对其晓以利害了一番,王妃倒是明事理,并未有任何反驳和违背您的意思,而她,对奴婢也很谦逊有礼。”
“是吗?谦逊有礼?”闻言,妇人的眼眸微眯了眯,其中闪烁着喜怒难辨的光芒:“你可别忘了最终的目的,不管她是否真的谦逊有礼,你只需做好你的本分就好。本夫人相信,你在本夫人手下做了这么久,应该知道,本夫人最讨厌的就是对不该仁慈的人动仁慈之心!”
“妇人息怒!奴婢……奴婢没那个意思!”见势不妙,嬷嬷忙将头垂得更低,声音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却仍然忍着恐慌解释道。
可下一刻,妇人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将脸上方才的所有狠戾都瞬间收敛了起来,她停止了摇动扇子,继而开口道,声音依旧听不出一丝的情感:“从今日起,你就给我好好盯着她,无论用何种办法,都一定要去刁难她,直到逼得她自己从这出去为止!”
“是!夫人!”见主子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嬷嬷连忙点头应答道,心中却是紧张不已。
直到妇人再也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时,她这才稍稍抬起头,唯唯诺诺的道:“若是夫人都吩咐完了,奴婢便先行退下了。”
可妇人并未理会她。见此,嬷嬷不禁在暗中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无奈之下,她只得试探性的转过身,朝外迈出了两步。
当她快要走出亭子时,妇人依然一句话也没说,至此,她这才如获大赦,暗中连吐了数口气,快步朝亭外走去。
而苏临潼则是蹲在杂草小山间,看着近乎是逃着出去的嬷嬷,陷入了沉思。
原来这一切都是源于柏王府当家主母的意思,难怪她今日出门,遇到的都是如此奇怪的人和事。
但她和大夫人打过几次照面,即便她依稀中能看出,大夫人处事一定极为严厉狠绝,且颇有手段,为人定不会似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可每每会面,她这个婆婆对自己还是较为和蔼的,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对自己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亦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个大夫人,就是在假装对自己和蔼可亲?
因发生了这个插曲,苏临潼再也无心用膳。
一路心思沉重的走回了房间,她刚坐下没一会,那个嬷嬷就敲门走了进来。
“王妃,从今日起,您得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和奴婢来练习女红。”话语间满是肯定,丝毫没有要给苏临潼提出异议和反对的空间。
而在她说话的时候,苏临潼一直仔细观察着她,却在她的脸上,完全找不出丝毫的畏惧或谦恭。
方才在面对大夫人之时,她的那种极度的害怕,以及最为纯净的敬仰之情,在面对自己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就只有心不在焉和漫不经心,还有那时不时从眼中流露而出的狠辣。
“王妃,王妃?您在听吗?”见苏临潼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看,嬷嬷伸出一只手在苏临潼面前晃了晃,皱眉问道。
这一举动不禁让苏临潼倍感不悦,但她仍旧没有表现出丝毫,只是慢慢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
“那么,学习针线女红的时间就由王妃您定吧,只要王妃发话,奴婢定当仁不让。”
“好,我明白了,那么就现在开始吧,以后都固定的这个时辰。”
“好嘞!您且稍等一下,奴婢去拿了针线过来,咱们便开始。”
待嬷嬷走后,小环走上跟前,不满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在苏临潼耳边嘀咕道:“王妃,您看,这柏王府欺人太甚,连一个奴婢都可以随意踩到主子的头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苏临潼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忽而笑了:“王法是对于那些能够拥有它的人才生效的,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所言。”
小环半懂半不懂的听着,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能听出自家王妃的语句里辛酸与无奈之意。
末了,她又启唇,轻声道:“小环,咱们现在受制于人,自然得收敛一些,你愿意等我吗?若是愿意,终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一起逃离这儿,永不回来!”
“奴婢当然愿意!王妃,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奴婢替您扛着!奴婢相信,终有一天,您一定会带着我们远离这儿,过回从前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过回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苏临潼垂下了眼帘。
只怕是再也回不去了。现在的她,肩负着太多,有太多的未知之事等待她去弄清,而她,也已经做不回她自己了。
很快,嬷嬷便折返了回来,她的手中拿着针线筒等物品。
“王妃,东西奴婢都带来了,咱们开始吧。”
“嬷嬷先来。”苏临潼点头示意道。
“干嘛对她那么客气?”见苏临潼如此的拘谨,小环看不过去了,不禁直翻白眼,发了一句牢骚。
话音刚落,嬷嬷的脸色立马变了,由一开始的漫不经心,转变为现在的阴沉可怖。
察觉到了不对,苏临潼忙微微侧头,轻轻扫了小环一眼,低声制止道:“小环!你先站到一旁!”
“王妃!”见苏临潼反而责怪上了自己,小环不禁有些委屈,她低下头,犹豫了片刻,这才厥了厥嘴,走到一旁站好。
“还是王妃您深明大义。”嬷嬷眼神闪烁着说了这么一句话,可脸上的阴沉却丝毫不减。
“嬷嬷别放在心上,小孩子不懂事,你先行做示范便是。”
其实并非是苏临潼怕了,而是她现下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烦上身,于她而言,一些无关紧要的麻烦,还是能避则避的好,所以,她才会嬷嬷一再客气。
但是,人都是有底线的,等到有一天,若嬷嬷真的触犯到她的底线之时时,她就不会那么轻易让她脱身了。
嬷嬷似乎并没看透她的心思,只是低下头,开始摆弄针线,一边开口说道:“王妃,今日是头一天的学习,所以奴婢也就不给您安排太大的量,您只要先看着奴婢做工时的手法,之后再自行练习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