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下车就径直去包厢找人,在包厢捡到莫若拙遗漏的文件,卷巴卷巴捏在手里,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打电话。
在半路接到莫若拙,对方快步朝他走来,喝酒喝得不舒服,皱着眉头,也喝得太多,眼睛都喝红了。
回家前莫若拙吐了三次漱口水,又嚼了一块口香糖,才让周屿打开门。
刚走进屋,莫宁就欢快地张开手臂朝他跑来,扎在头发马尾上的紫色缎带蝴蝶结轻盈飘飞:“爸爸!”
“欸!”莫若拙接住她,果冻一样冰凉的脸和她贴着,又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宝贝今天玩了什么?”
“开店赚钱。”
说着就招呼她高大帅气的小爹爹。
周瞭生无可恋地走过来,对莫若拙展示了一下他两根修长有力,但也少女心爆棚的手指。
周屿在门口扶着门框爆发狂笑,把应急通道的声控灯都笑亮了。
然后又在亲弟弟皮笑肉不笑的“马上就轮到你了”的目光下,胡子拉碴的一张脸渐渐僵硬。
幸好,莫宁特别想小半天不见的莫若拙,黏着他,也不开美甲店了。
躲过一劫的大爹爹也没多唠叨莫若拙,只在走前,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
莫若拙笑哈哈地和莫宁玩在一起:“没有。就是浪费哥你这个人情了。”
“这有什么。”周屿说,“证的事我去谈,你别管了,也别担心。乖女儿,过来让大爹爹抱抱,大爹爹要走了。”
莫宁跑过去,被周屿的胡子扎到脸,小甜心一点也不计较地咯咯笑:“大爹爹我明天去找你。”
“好嘞。你警察局的叔叔阿姨都想你了。”
“嗯!明天我来给你画花花。”
“……好嘞。”
周瞭送亲哥出门,换他笑得惊动了感应灯。
今天莫宁格外兴奋,到晚上九点才泛起瞌睡,摊开小手小脚趴在莫若拙身上,像块热乎乎的小毯子,身上又甜又香。
她仰着脸,眼睛里装着给她讲恐龙小故事的莫若拙,对方声音很柔地娓娓说道,眼里的光芒剔透温柔。
在这种温暖的怀抱里,莫宁的眼皮渐渐合上,小脑袋依靠在莫若拙胸前。
把睡着的莫宁放回床上,她说着梦话:“爸爸……”攥紧了被角。
莫若拙用食指刮刮她的脸,又看了好一会她香甜的睡脸,想起了今晚遇到的罗暘。
他曾经有过几段不真实的人生,太好的,太坏的,都如梦一场,醒来总是痛苦的。
而一些漫长的感情都如酝酿太久的冬雪,在不合时宜的天气落下,没被人看见就无声无息融化成了冷水,也慢慢变得沉重。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今天的事告诉周瞭他们。
那些说不清楚的事在这几年里已经变得不重要,他和罗暘不能算久别重逢的旧情人,更算不上朋友。
不管莫若拙如何想,对姿态高傲的罗暘来说那是一顿钱货两讫,但不算满意的快餐。
过去很久,他今天那副样子,都是在难以释怀那些给自己惹来的麻烦。
莫若拙轻轻离开房间,看到客厅、莫宁的房间,都没有开灯,周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门。
看了看手机,现在是纽约的早上八点,莫若拙就明白周瞭出去做什么了。
上次莫宁说家里来了坏蛋,周瞭就过来住了几天。这几天他们没有被方家的人打扰,但周瞭的小秘密被莫若拙发现了。
旧情难忘、藕断丝连是最难以解释的事情。
而周瞭他们就这样反反复复,都有四年了。
莫若拙杞人忧天地叹一口气,又情不自禁双手揉发酸的脸颊。
在充满同情的伤感中,莫若拙蹲在阳台不停地抽烟,肺腔膨胀,不知何时,泪珠从脸颊滚落。
“小莫?”
“……啊?”
灯被打开,周瞭皱眉,朝蹲在阳台吹冷风的莫若拙走去:“你在干什么?”
莫若拙干巴巴说:“抽烟。”
周瞭刚想提醒他这是最后一支电子烟了,就看到他在揉的眼睫毛湿润地交缠在一起。
“怎么了?”
“胃痛。”他痛得直不起腰,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喝了半瓶白的。”
“周屿搞什么,他一个酒缸不喝,让你喝?”周瞭扶着他的手,“吃药了吗?”
“吃了。”莫若拙问,“周瞭我会不会得胃癌啊?”
“你他妈闭嘴吧。”周瞭狠狠瞪他一眼,“你要真的想让莫宁去当小乞丐,就继续糟蹋你这小身板。”
莫若拙也被自己吓到脸色惨白,神情忌讳地皱眉:“我开个玩笑,我身体很好的。再说赚钱哪里有不辛苦的。”
“我存了莫宁的结婚基金,我的养老金,还有你结婚的,孩子满月的——”
“够了够了。”周瞭打断他的碎碎念,看他傻笑的脸,“能走吗?赶紧去医院。”
“没那么严重。我自己去就行。”
莫若拙看眼卧室的门,示意周瞭小声点,自己佝偻着背,轻手轻脚走向玄关,穿鞋。
倒是没疼得哭了,就是脸白得厉害。
周瞭在旁边看得直皱眉:“痛得这么厉害?”
“没有。”莫若拙慢吞吞地穿上外套,“有一点。”
周瞭把围巾扔给他:“拿围巾遮遮你的眼睛。”都哭肿了,冷风一吹又要痛得他掉眼泪了。
莫若拙绕上围巾,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站在电梯里对周瞭说:“看着点莫宁,她晚上会醒一次。”
“知道了。快点去医院,我让周屿在医院门口等你。”
看着人进了电梯,周瞭紧皱着眉进屋,关上客厅的灯,准备从阳台看看应该走出电梯的人。
接着就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
回过头,莫若拙好像坐电梯上下一趟玩耍的小朋友,边悄悄关门边把还没有暖热的围巾取下来,换上拖鞋,小声说:“吃的药起作用了,我就打电话让屿哥不用去了。睡吧睡吧。”
“小莫,你是不是真的要莫宁去当没爹没妈的小可怜?”
“呸呸,”莫若拙连说,“真的好了。”
周瞭看着从小到大都害怕成为人负担的莫若拙,他没有办法:“别睡了,我们一起去抽烟,抽到你心情好。”
莫若拙连忙说:“没有,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他说是因为在阳台吹冷风时想起了方程修。
今天他带着雄赳赳的勇气,要做好自己卑微而诚实的生意,然后又遇到小时候那种不能见人、处境尴尬的经历,匆匆忙忙地在隐蔽的角落躲藏,又在被发现后,痛得声音都哑了。
“谁欺负你了?你傻不傻,想到他干什么?”
莫若拙不知道,但是一想到这里,他就胃中翻滚,眼中闪烁着没有色彩的光泽,眼泪淹没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