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霖始终站在叶珈柠身边抱着她，理所当然捕捉到了那流浪汉的眼神，低头看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震惊，反而觉得这画面万般熟悉。
待花田只剩下他们几人之时，叶霖命人将叶珈柠送回将军府，自己则走到淮阳公主身后，半跪下去迟迟未起：“多谢公主。”
“将军不必多礼，你对我南凉家有恩，理应如此，快请起吧。”淮阳公主连忙将他扶起来，“只是，恕我多嘴，将军也该好好思虑一下了，莫要让家中人怨念积得太深才好。”
叶霖知道她说的是祝金芸，做了十六年妾室，即便正室过世七年也始终未能转正，他这个做丈夫的的确过分了些。
可……他迈不过去心中那道坎。
叶府正位的夫人只能是她楚凉锦，别人无可取代，何况是他从来不愿娶的祝金芸。
十七年前若不是她使诈诱他吃下迷醉药，无意识之下与她有了叶珈柠，说什么他也绝不会另立妾室，自始自终他心中唯有一人，一个爱到骨髓里却不能相守之人。
而今日，那个女人为他生下的孩子竟然使出了和她当年一样的龌龊手段，他知道这一定不是同自己毫无关系。
也许当真如淮阳公主所说那样，是祝金芸怨念积得太深，所以才会连带着教出了这样的女儿。
“公主提醒的是，我心中明白。”叶霖恭敬点头，脸上挂着看得见的惆怅。
“至于你。”淮阳公主转身朝向南凉千祺，“平日里你想怎么胡作非为我都不会管你，但不许脏了我的地方，更不许脏了我的眼，否则皇兄那里你可就不好交代了。”
南凉千祺暗自咬牙，但表面上没有显露出发怒的迹象，还算像个后辈在听着说教的模样，低头看着地面不作声。
可他又岂会是真的服气，明明就是个比自己小又嫁不出去的臭丫头，还真以为能做人家姑姑了？！
要不是仗着父皇宠爱，她早就被扔到蛮荒之地任人欺压了，还有什么可猖狂的！
“还不快回去！”她的气势完全不在任何人之下，这句一出，生生将南凉千祺给吼走了，虽然他是怀着气愤走的，但多少还是有所忌惮。
南凉千翌半个身子都躲在叶梦曦后面，偷偷看着在场每一个人，平时像个小老虎的他，还是第一次露出胆怯的情绪，直到南凉千祺走了才缓解了许多。
看得出他对这个大哥是抗拒甚至恐惧的。
“千翌，怎么也不跟姑姑打招呼？”淮阳公主朝他招手，他却愣了一下，摇了摇小脑袋，又躲进去了一些。
“小皇姑，千翌在我那里待的太久，有些怕生。”南凉千羽解释道，客套的语气有些疏远，并不像听上去那般亲近。
淮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垂下手放弃了：“难为他了，再长大些就送回宫里吧，总要让皇兄知道他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儿子。”
此话过后，叶梦曦握着他的手突然不自觉收紧，带着些心疼的意味。
原来他一直都是寄养在南凉千羽家里，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连他的存在都不知晓，想想真的有点可悲。
怪不得他的脾气秉性这么古怪，还以为是常年跟他三哥在一起被潜移默化了，看来是防备心理太强，所以才穿上了全身是刺的盔甲，生怕自己受到伤害。
她也终于知道，那时不时就会在小家伙身上看出的落寞与孤寂，是源自于哪里了。
南凉千羽用沉默代替回答，也算作是他的态度，那个盘踞毒蛇的牢笼，怎么敢将他送回去，那样岂不是好比送他去死？
淮阳公主也曾是皇子，她自然知道那坚固的城墙里面有什么在等着，可并非每个皇子的处境都相同，她知道，不代表她理解，就连南凉千羽也无法感同身受小千翌的痛苦。
因为他曾亲眼目睹这个孩子被逼到崩溃疯癫的样子，那是见过一次就能记住一辈子的画面，那是每每想起就被他吓到毛骨悚然的画面。
“淮阳姑姑……”小千翌弱弱的声音飘了过来，只露出一只溜圆的小眼睛萌萌地看向她。
这一声，如同化解冰原的热浪，将那万年的隔阂给吞噬完全，只剩下滚滚柔情。
淮阳公主瞬间热泪盈眶，连南凉千羽也罕见露出吃惊的表情，空气里突然弥漫一股别样的滋味。
“你叫我什么？”淮阳公主一小步一小步靠近，生怕又把他吓回去，听不到那一声稚嫩的称呼了。
南凉千翌总算又探出一小块小脑袋，声音比刚才大了点：“淮阳姑姑，梦曦可以走了吗？”
淮阳公主吃惊地抬头看她，没想到这世上除了南凉千羽，竟还有其它能让小千翌亲近的人，这位叶姑娘还真的让人越来越惊喜了。
“我这里又不是监牢，当然可以了。”她语气轻柔，又有十足的宠溺，听上去倒更像个母亲似的，只是她这份激动，未免也太高了吧……
“小皇姑，那我便同叶将军一起告辞了。”
南凉千羽微微点头，随后扯住小千翌的衣领将他给拎了起来。
四肢垂下身子弯曲的小家伙更加可爱了，只听他吞吞吐吐的补了一句：“祝淮阳姑姑芳辰吉乐。”
“好，好，谢谢我的小侄儿，慢点走，别摔着了。”淮阳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双泪眼满是欣喜，直到他们四人出了淮阳府再也看不见，也还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外张望离去的方向。
公公见她如此心有不忍，上前宽慰说道：“公主，既然小皇子已经认了您，以后就会常来的，您就别再哭了。”
“你知道他这一声姑姑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淮阳公主喜极而泣，掩面抹泪笑着说道，“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九年前那件事也许他已经忘了，可我却是忘不掉的，如果不是那件事，可能他也不至于被逼出宫外，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至于如今见到千祺会是这般畏怯的模样。”
“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如果当初我没有做那多余的愚蠢之事，这声姑姑也不会迟了九年才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