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觉得全世界都在阻挠她休假,先是凌随心,然后是蓝绍泽。资金对于她是个严重的问题,问题就在于如何让钱更快地生钱。除了钱,她也认人,对正东的投资是成功的,那源于蓝绍泽,现在还是因为蓝绍泽,她决定投资苏美,当然不是因为蓝绍泽肯拿性命来陪她游泳,而是他的收购计划,还有有他坐镇的苏美的未来,这些才是让她心动的。
上飞机前她在苏美的总裁办公室内签下名字,在场的除了总裁蓝绍泽,还有董事长沙飞,三人共饮一杯后,蓝绍泽将她送到机场。
原本准备在外面玩上一个月的,现在一半时间还没到,就被凌随心的越洋电话叫回来了,她说:“王总,我决定了,你快回来召开股东大会吧。”
于是她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回来了。
对于凌随心,她不如蓝绍泽那么了解,但她了解吕智强,知道凌随心说的都是真实的。她在家里召开了一个小型股东聚会,有机构投资方代表,也有个人投资人,做资本的人生来冷酷,他们认同吕智强的能力,不知道除了他,谁还能管理和增值他们的股权,所以很多人表示如果凌随心能够说出足以让他们相信的理由,他们就投支持票,否则就是反对票。
这一轮摸底下来凌随心的赢面只有三成,剩下的致胜部分都在于临场发挥,这样的消息对于凌随心来说不好不坏,她原本就没有退路,哪怕王越说有九成把握,也很难保证那些人不会临时改变主意,一切都得投票日见。
这之前吕智强同样举行了拉票工作,也约王越谈过,但王越对于突然提出举行目的为罢免他职位的临时股东大会的深层原因始终讳莫如深,只说投票前会对广大股东说明,到时候他就知道了,吕智强冷笑一声:“你的原因不过就是蓝绍泽。”王越是蓝绍泽介绍他认识的,她和蓝绍泽是多年的朋友这件事公司里的人都知道。
王越也笑了一声,“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赢定了?”吕智强谨慎地看着她的表情,不知道这是在表示赞同,还是为了麻痹自己,但自信除了蓝绍泽,王越不该有其他反对他的理由,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对那天的说明充满了好奇。
股东大会在五星级的金茂君悦酒店内进行,会议流程安排是四十分钟,秘书宣布流程十分钟,王越有十分钟的说明时间,股东问答十分钟,最后十分钟是股东投票,预计投票结果在晚上七点左右公布,会议进行的当天上午酒店内外人满为患,百分之九十是媒体记者,公司第二大股东弹劾第一大股东,弹劾的还是著名电商企业正东商城的掌舵人吕智强,这是财经界今年最大的热点,媒体沸腾了。
从流程可以看出亮点在王越那十分钟的说明,虽然之前网络上沸沸扬扬地说机构投资方有意操控正东,所以想罢免强势的吕智强取而代之,但王越方一直都加以否认,只说对正东近来业绩失望,对吕智强失望,所以才要求更换掌舵人,而失望的理由将在投票前加以详细说明,请股东们听完说明自行决定该投什么票。
但在关键的十分钟到来时,王越只说了一句话:“下面的时间交给公司负责业务的副总裁凌随心小姐。”
凌随心拥有管理方股票,获得出席股东大会的资格,和王越一起进入投票地点,并一直坐在她的身边,这个排位让吕智强阵营的人纷纷猜测,凌随心作为吕智强最大的业务部门副总,已经倒戈加入了王越阵营,这个猜测才刚刚出来,凌随心已经走到了主讲位置,猜测也就成为了既定事实。
她走进会场,选择王越身边的位置坐下,面对来自吕智强审视的目光时,内心非常紧张,但当她站起身,走上主席台,面对众多股东,心跳反而恢复了正常。在正东的三年,最后好像只为了这十分钟,这不是她来正东的初衷,那时候她为沙飞难过,但并不知道他想夺回正东,也不知道有朝一日她会有能力帮他夺回,她只是因为对沙飞创立的公司有放不开的特殊感情才走进这家公司,虽然沙飞不在,但吕智强是沙飞一手培养起来的,吕智强领导的正东有着毁不掉的沙飞印记,他亲手搭建的业务架构,他的电商理念,他的竞争意识,一一承袭,这是她想要的,即使有来自蓝绍泽的强大阻碍,她仍想方设法地留下来,只因为她想学习成为沙飞那样的电商人,她成功了,但却发现她爱的正东不见了,这是这十分钟真正的意义,她将用十分钟的时间把最初的正东找回来。
“我是正东营采副总凌随心,很多年前我就将进入正东工作,成为专业的电商管理人员作为我的职场目标,进入正东的这几年我从同事,尤其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老师,已经离职的原正东营采副总蓝绍泽先生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和他一起为公司业绩付出了全部的努力。
进正东之前听说过吕智强先生设局逼走创始人沙飞的新闻,进入正东后又看到过不少尔虞我诈的职场争斗,但我一直想只要干干净净地做人,按既定目标一步步地走下去,就能实现职场梦想,这些肮脏的人和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但当我看到蓝总因为知道吕智强在外面开公司,并利用职权让这家公司成为正东的供应商后遭受到的威逼和折磨,看到那么多人因为蓝总的遭遇而对公司失去信心,纷纷选择离开后,我知道我错了,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危险的决定,要找到吕智强侵害公司和股东利益的证据,让正东在一个正直的总裁引领下重回正途。
现在我将掌握的材料分发给大家,希望对正东怀有纯真感情的股东们能投出你们正确的一票。”
有王越安排的秘书将事先装订好的资料发给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包括吕智强,王越没有食言,在投票前他终于都知道了。
沙飞和蓝绍泽一起在办公室里等消息,几乎是同时他们的手机响了起来,蓝绍泽的来电显示的名字是王越,沙飞的则是凌随心。
挂了电话后,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击掌拥抱,沙飞提议说一起出去喝一杯。坐上出租车后司机问去哪里,结果两人都没想好,最后还是沙飞做了决定,去以前和吕智强常去的那家。
喝到三分醉时,蓝绍泽才将清醒时没有问出来的话说出来,他问沙飞是否还怀念他和吕智强还是好兄弟的那段时光。
沙飞握着酒杯,感觉真的醉了,因为他看见吕智强就站在面前。吕智强笑了笑,接过他手上的酒杯。
“一走进来就看见你们,介意一起坐吗?”于是沙飞知道那不是梦境,这是他们以前常来的地方,和老板很熟,他和他的战斗在今天出现阶段性结果,所以他来了这里,而他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很奇怪,以前见到沙飞和蓝绍泽同时出现,总让他有一种压抑感,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可能因为他在一小时前失去了所有,如果董事们继续追究,也许他还会失去自由,那一天可能就是明天,所以他要在尚能自由的今晚和这两人见一面,喝一杯。
蓝绍泽还是对之前的事无法释怀,一个人在一边自斟自饮,剩下沙飞很有兴趣地和吕智强聊着刚创业时候的事,不知道说到什么,两人竟然一起大笑不止,引来酒吧中所有人的回眸。
笑声停歇时,吕智强说:“今天这杯你请我吧,因为你是赢家,其实如果单打独斗我不会输给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可惜我平生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放走了绍泽。”蓝绍泽慢慢拿起酒杯喝下一口酒,他对他有无法磨灭的恨意,因为他逼凌随心表现出人性最丑恶的一面,从此他进入万劫不复的轮回。所以明知他正在等待他的回眸,以正式的形式接受他的忏悔,但他就是不愿意回头。
吕智强轻轻地叹了口气后,转向沙飞。“作为交换,我将所持的正东股份以一元钱一股的价格转让给你,这原本就是从你那里偷来的,到什么都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比钱珍贵的东西太多了,可惜我知道的太晚。如果运气好,他们肯放过我,我会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你和绍泽,离开正东,永远不会再出现。”
蓝绍泽停下手上的动作,静静地聆听沙飞的回答,他不想做自己的猜测,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如果以这样的结果剧终,那也不失为一部正能量的作品,职场不是只有欺骗、设局和无休止的争斗,也有合理竞争、不屈不饶和幡然悔悟,所有的故事如果都在这样的场景中落幕,不管过程有多虐,那还是一个温暖的故事。
沙飞将包里的皮夹扔到他面前,“我只带了这点现金,你想喝多少自己衡量着点。”吕智强哈哈大笑,“叮”的一声玻璃杯碰触的声响后,沙飞说:“一路顺风。”
吕智强被股东大会免除正东董事局主席和首席执行官的新闻连续一个月占据财经版头条后,终于被另两则新闻取代,第一则是吕智强用一元一股的价格将所有正东股份转让给沙飞,正东创始人重新回归,取代吕智强之前在正东的所有职位,也接受所有的责任和权利。第二则是新新微博总裁徐国庆宣布苏美在线以5.86亿美元购入微博公司发行的优先股和普通股,占新新全稀释摊薄后总股份的18%,此外新新还授予了苏美一项期权,允许苏美在未来按事先约定的定价方式,将其在微博公司的全稀释摊薄后的股份比例提高至30%。
这天晚上沙飞又约蓝绍泽去喝酒,只是这次他找了一个安静的酒吧,没有摇滚乐队驻唱,也没有舞池供人宣泄,只有一个钢琴手坐在前方左侧,正在弹奏的乐曲是“回家”。
正在专注倾听的蓝绍泽被沙飞的一句话拉回了所有注意力。
“绍泽,其实随心是我的女儿。”
他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又觉得没有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细想一下凌随心从来没有提起过爸爸,只说她没有爸爸,但怎么可能有人没有爸爸,所以知道一定又隐情,但她不愿说,他也不会去追问。
“她一直恨我,因为在她两岁时我和她妈妈离了婚,机缘巧合,在她将妈妈骨灰送回故乡的时候我刚离开正东,我们在火车上相遇,她请求我将她介绍进正东工作,后来她告诉我,她虽然恨我,但一直关心着我,希望在我倒下的地方替我站上去。”他笑了起来,蓝绍泽从来没有见过沙飞这样的笑容,带着人世间最光耀夺目的舔犊之情。
“我决定夺回正东的时候约她见面,希望她能帮我联络股东谈收购股权的事,她回答我说她不是董事会的,不认识什么股东,另外也对我和吕智强的资本战不感兴趣。但一个星期后她打电话给我,说愿意帮我,但要我答应一个条件,就是将苏美首席执行官的职位让给你做。”
蓝绍泽手上的杯子当啷一声落到桌上,沙飞及时起立帮他扶正,并招来服务生将溢出的酒液擦拭干净。
“原来这个职位是随心帮我争取来的。”
“是的,我当时也很意外,没有想到她会逼老爸退位,后来才知道原因,女孩子啊,有了男朋友就六亲不认了,正常。”沙飞哈哈大笑,蓝绍泽虽然还在震惊中,但也忍不住陪笑了两声,想到沙飞早就知道他和凌随心的关系,脸上有些发热。
沙飞见状,又开怀地大笑起来,他认识的蓝绍泽除了战胜正东,没有其他任何爱好,好像也没什么朋友,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工作,他知道他身负的压力,来自于内心强烈的欲望,他在用工作对抗一切被辜负,沙飞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给他真实的安慰,这让他感到一阵轻松。
“随心告诉我那天吕智强使出毒计,说只要她能举报你的一个工作上的失误,就会把你开除,然后让她顶替你的职位,并进入董事会。她说她那么做不仅是为了我,最重要的是不忍心看到你在正东继续受折磨,她劝过你辞职,但你当时思维走入死角,不肯听她的劝,所以她就借着这个机会让你得到解脱,但怕你这么走会在业界形象受损,所以要我任命你为苏美CEO,苏美也是一线电商,从正东副总职位跳槽到苏美担任CEO,算是一次事业上的大飞跃,没有人会认为你是被吕智强开除的,只会以为你是因为得到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沙飞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到这里蓝绍泽不知道的事都已经说完,之后和凌随心有关的内容媒体曾有报道,不需要他重述,蓝绍泽确实已经完成了所有事件的整理,明白了凌随心是希望利用进入董事局的机会接触其他股东,帮沙飞夺回正东控股权,幸运的是不久后她又找到了吕智强侵害公司利益的证据,说服第二大股东王越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罢免了吕智强。
他想起那次在酒会上她说以后会给他一个解释,当时他的回答是“我没那么贱”,还想起在威尔士会所对她的视而不见,但眼角处看到了她脸上的悲伤。
他无法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继续喝酒聊天,在知道他伤了她一次又一次之后,“腾”地站起来,沙飞了解地说:“我会买单。”他红着脸点点头,用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向门外。
因为要来酒吧,他和沙飞都没有开车,幸好这条路上空车很多,很快就到了凌随心的家。
没有让他扑空,凌随心正好在家,并很快开了门,她已经在猫眼中看到了他,所以脸上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淡淡地问:“蓝总,找我有事吗?”
“有事。”
他跨前一步,成功地逼她回到房门线内,然后反手关了门。
“这么晚了,何必跑一趟,打电话说不就行了。”
“不行,这么重要的事必须当面说。”
她想起了什么,有一刻的失神,失神是最好的理由,可以装作是失误才会进入他设下的圈套。
“什么事?”
他低下头,看进她的眼睛深处:“我喜欢你。”
她有一瞬的迷失,当她的世界被他的气息笼罩时,紧紧闭着眼,突然看见那一夜的烟火,升空、绽放,世界亮如白昼,她以为到了天堂,那是她生命中到过的最高点,但不管怎样的辉煌,烟花的命运都是坠落,天空再度沉寂,好像那一场表演只是幻觉。
她睁开眼,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心里有依恋,但做的很坚决。
“绍泽,我明天就走了。”
“去哪里?”
“美国。”
“旅游吗,我陪你一起去吧。”
她摇摇头,眼中有液体溢出,他吃了一惊,伸手要帮她擦,但被她拒绝了。
“我已经辞职,去美国是为了读MBA,同时帮爸爸筹备苏美在德克萨斯上市的事。”
“要去多久?”
“不回来了。”他脸色发白,还未完全放下的手指在剧烈地颤动,但随即找到了办法:“那我也辞职,陪你去读书。”
她摇摇头,这么一动,又有泪水落下来。
“绍泽,我很爱你,没有任何东西能和这份爱相提并论,生命都不能够,何况是名利,但你连一点疑问都没有就相信我和桑竹是一样的,这只能说明你根本不了解我,你最初是因为感动才和我在一起的吧,现在依然是,我们还将继续在一家公司里工作,难免会因为工作上的事生出矛盾,原本就不坚固的感情基础无法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误会,所以我宁可让我们的感情在最高点的时候终止,就像烟火一样,虽然知道最后结局,但留在脑海里的依然是最美丽的样子,这是我们感情的最好归宿,也是对我失去你的唯一安慰。绍泽,我决定了,我们正式分手吧。”
他误会过她,她一定很伤心,所以他不介意她给予一定的惩罚,但他怕的是她并不是在惩罚他,而是在惩罚她自己。
“你如果怪我不够相信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来出气,但不要提分手两个字行吗,我会以为你在说真的。”
她的泪水好像流干了,眼睛干燥的难受,转过身打开卧室门,门内地上有个大箱子,床上到处都是衣物,确实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我还有很多东西要整理,你回去吧。”
他想拒绝,但她已反手关上了门,速度太快,让他不得不狼狈地向后急退了两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换了位置,不容拒绝的事已经轮不到他来做。
为怕心软,她戴上耳机专心致志地整理行装,还将飞机票放在眼前,提醒自己必须按时上机,绝对不能有任何改变既定行程的想法,只要到了美国,天遥水远,很快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