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绍泽整完凌随心心情大好,闭起眼睛休息了一会后想起桑竹发过一个市场方案给他,要求他今天回复意见的,于是拨了她的分机号,电话始终没人接,他想了想,从通讯录里找到她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刚拨通,就听见门外有音乐声响起,是王菲的“我愿意”。
他望着音乐传来的方向失了神,门被人从外推开,将他的思绪从时光远处拉回来。
“在想什么,神情这么呆滞。”
桑竹在他面前坐下,从门口到他面前这一段路程正东,她的眼睛始终在他脸上。
“我刚打电话给你,就听到你的铃声,你可真懒,这么多年都没换。”
“什么没换?”
“铃声。”他说完垂下眼帘,所以他没有看到她是用什么表情说这句话的。
“不是懒,是因为这是你帮我设置的歌,虽然你听不到,但我也不想换。”
“桑竹,在公司里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谈资。”
他说的是“自己”,不是“我们”,这是故意不把两人变成一个整体,她当然听出他的意思,神情有明显的失落。“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我知道你恨我。”
他沉默了一会,问:“什么时候回国的?”
“有三年了。”
“没听说你回来,我以为你会在美国呆一辈子。”
“我没有联系任何人,我走的时候看到人人网上同学们都在安慰你,骂我是拜金女,我没有脸再去见他们,”她看了他一眼,声音更低,“更没有脸见你。”
他没有回应她这种隐晦的道歉,只淡淡地问:“四眼也回来了吗?”
“我们分手了。”
这其实在他意料之正东,从入职第一天她在这里说:“绍泽,我很想你。”时就猜到了。
“为什么分手?”
“他又找了个女朋友,美国人。”
蓝绍泽和桑竹谈了七年恋爱,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原本打算毕业后就结婚,也是同学中被公认能让校园爱情开花结果的一对,但是毕业才半年,桑竹就在认识了一个官二代,答应带她去美国结婚定居,桑竹在认识四眼两个月后抛弃了蓝绍泽。七年和两个月,不过就是一个打工的和一个官二代的距离,她很现实,但同时也让他看到了现实,为此他恨她的时候也会感谢她。
蓝绍泽在桑竹提出分手后的那个晚上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在浑浑噩噩中递了辞职报告,对于吕智强的挽留他坚定地拒绝了,之后还为了离开有太多初恋回忆的城市,应聘去了深圳PMS工作,直到升职为PMS卖场华东区区长后才回到上海。
“我根本没想到新来的VP是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那天看到你时很惊讶。”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惊讶,相比较我连自己名字都说不出口,你太淡定了,淡定的让我怀疑你失忆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我早不是那时候的我,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影响我的情绪。”
“我看出来了,你确实变了很多,变得,更有魅力了。”桑竹似乎很不习惯对男人说这种露骨的赞美,所以当中停顿了半秒,只是他是她的初恋,在一起七年的男人,让她觉得这样的话并不冒失。
“绍泽,对不起,这句话五年前我说过,但我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以后我们要一起共事,所以再对你说一遍。”
“我接受你的道歉,并且可以保证我们的过去不会影响到工作上,这方面你不用有什么顾虑。”两人都陷入沉默,不知道在这个话题结束后应该用什么开场白开始下一个话题。
他的右手移动鼠标,刚刚暗淡下来的屏幕瞬间又亮了起来。
“好了,我打你电话是要和你谈下这个方案,你坐到我身边来。”
桑竹看着他的目光在屏幕上左右移动,只是再不看自己,她失落地站起来将椅子搬到他身边。
一坐下来看到桌子上有几份简历,心不在焉地拿过来翻了翻。
“招家电的助理吗?”她有听说蓝绍泽一来就给凌随心开警告单的事,现在看来他已经在准备让她走人了。
“是的,正好你看下觉得哪个好。”
“你就这么相信我的眼光,”她的口气有些娇媚,让他不得不又将目光调回到屏幕上。
“我才来,听听你的意见也是应该的。”他再次用语言拉开两人的距离,她终于明白他真的不是那时候的他,那时候的他绝对不会在她靠近的时候推开她。
她心神恍惚地将四份简历看了一遍,抽出最后那份放在他桌子上。
“这个。”
“说说理由。”
“一般的简历是一页纸,这个是四页,第一页上已经有了证件照,最后一页居然又贴了一张生活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简历上贴生活照的,长的又这么清秀,按常理,男老板会选这个。”
他笑了起来,“我说我不是以前的我,不是说我已经变的这么低俗。”
她也笑了起来,但心里还是有一丝失落,似乎只有谈工作的时候他们才会这么融洽,也许之后他们的关系只限于工作了,而这和她与他重逢时那不受控制地自然而生的愿望背道而驰。
“我没说你低俗,只是这个女孩从简历上就能看出很有心计,申天一说你要他干掉一个采购经理,那就需要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助理给他提供子弹,这个就很合适。至于人品,既然上面写着推荐人是申天一,那他就一定能控制住她。”
这次他很认真地看着她,弄的她有些不明所以。
“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我只是想让你发现我在惊讶,不只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你也已经不是当年的你,职场真是个大染缸。另外让我惊讶的是你不是申天一的老板,他居然凡事向你汇报,我应该向你学习怎么当他的老板。”
桑竹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忙别开头,装出不明白的样子说:“吃午饭的时候正好遇见他,随便聊了两句,他知道我不会乱说你们部门的事,他说三个采购总监中你对他最好。”
他的眼眸变深,以她对他的了解,这说明她的话引发了他的关切,只是她不清楚这种关切对于他对她的定位是不是她希望的。
“你对我这里的动向了解的还真多,不错,我确实很重视他对我这个新老板的感觉,我选这个齐欢欢的原因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因为她是申天一推荐的,我想给申天一一个面子。”
“你就不怕家百都是申天一的人,你不好控制。”
“你也太小看我了,一个助理,如果申天一能控制得了她,我自然更能。”桑竹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桑竹离开后,蓝绍泽打电话给申天一,要他约齐欢欢来复试,听到申天一欣喜的回答说他明天就来上班,他在这边无声地笑了笑。
凌随心在厕所里擦干眼泪,确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被骂哭过才走回办公室,但还是被米兰发现了,她将她拉到茶水间角落里,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将冰箱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米兰直骂她傻。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这件事只要对方撤单了,不管我怎么做都是这个结果,老板说要我进货我能不进吗,老板要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卖出去我能不卖吗?我打0毛利是违反毛利策略,但要是我不这么做,蓝绍泽一样会因为高库存指责我,反正怎样都是一张警告单,如果申天一肯出面承担责任,可能看在他面子上,蓝绍泽还不会扣我奖金,但就他电话里的那个态度,猜也猜得出来他一定把全部责任都压到我身上了。”
“你就是太嫩,该好好跟着我学。”
“要是遇到这种事,你能怎么样?”
“我给你看样东西。”
米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笔。
“一支笔能对付老板吗?”
“表面看这就是一支普通的笔,但其实是录音笔,如果老板要我做一件有风险的事,我就会按下录音键,等我从她办公室出去后,再按停止,所以她从来没有发现过我在做这种事。”
凌随心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她。
“你真的录了?”
“不信,我放给你听。”
米兰把耳机插在她耳朵里,录音笔内果然传出销售总监的声音。
“你录了又能怎样,就算她说过也会赖的,你只要还想在这里干下去,就不能放这东西给她听。”
“我当然不会放给她听,但要是她敢往我身上倒屎盆子,我就把这个放给她的老板听,就算我还是走人,但也算出了口气。”她怕吓坏她,又缓和了一下口气解释道:“不出大事,我自然不会和老板对着干,相反别人说她坏话的时候,我还录下来给她听,所以她对我特别好,把我当心腹。”
凌随心知道这么隐秘的事米兰都告诉了她,是把她当成朋友,但这些话还是在她心里投下了阴影,连着几天她都不敢和米兰说话,因为她不知道她的录音笔是否开着。
汤姆打电话叫她去人事部,她知道一定是要她签警告单,这让她想起被逼走的海伦,不过就是一个月,她已经从采购部冉冉上升的新星,一下子变成了扫把星。签完字从人事部沿着环形走道慢慢往自己办公室方向走,隔了很远看到玻璃门里蓝绍泽的侧影,觉得说不出的憎恶,蓝绍泽像是有感应一般抬起头来,看到她的时候楞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心正东悲愤,还是因为隔的远,她觉得他未必能看清她,所以坚定地直直地看着他,他像是也来了兴趣,放下手上的万宝龙,坐正身体,唇边还带着一丝胜利者的笑意。她咬住嘴唇,转弯向自己位置上走去。
刚才走的时候情绪低落,手机还放在桌子上,她坐下后看到手机屏幕上有个微博提醒,是JOE发的消息:“不好意思,刚看到你的私信,那笔钱真的不需要还,和你的坚强与孝心相比,它一文不值,希望你今后的日子一切顺利。”
每次读他的文字总是让她想哭,和这样温暖的感觉相比,一整天的郁闷和委屈也是一文不值的。她很冲动地发了一条过去:“JOE,我想见你。”
等了很久都没收到回复,想起之前他说过刚换工作比较忙,所以马上又发了一条:“如果忙就改天吧。”这次JOE回的很快:“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没问题,就今晚吧。”
JOE说晚上要加一会班,定了八点在越洋广场旁边的张爱玲咖啡店见面,那个地方离公司不远,但她还是一下班就急着离开,因为这对她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约会,她不能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去见他。
在对面小吃店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去发廊吹了一下头发,还化了个淡妆。因为从来不去发廊,不知道这两件事要花去一个多小时,这活还不能随便停,等做完回到街上时,离约定时间只有半小时。这里离越洋广场虽然不远,但没有直达车,转车已经来不及,只好咬牙打车过去。
但让她揪心的是这条路上很少空车,转眼又十分钟过去,正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好时,一回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蓝绍泽开的是宝马X6,大家都评论说很适合他的风格,霸道而阴沉。他刚从公司车库出口出来,一个右转上了马路,适逢红灯,所以就停在她站立的位置前。
他也看到了她,不知道是因为她今天受到应有的惩罚而心情大好,还是因为她和他开过一个过界的玩笑,让他的态度也变得轻佻。他摇下车窗,眯着眼睛,微微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有约会?”
常说人在六神无主的时候最容易犯错,连这种煞神她都能当成救赎。
她跑到车旁,其实也没跑几步,那车原本就在她面前,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蓝总,帮个忙好吗,我有点急事要去静安寺,一时叫不到车,捎我一段吧,也就十分钟的路。”
他的俊眉微皱,后来和他面对面说话的次数多了,她就知道这往往是他怒气上来时的预兆,但这一刻她除了想让他快点开车,再不会去想别的事。
“看来你还是知道怎么称呼我的。”
“蓝总,我错了,以后我绝不再连名带姓叫你,拜托快开车好不好,我真的有急事。”
他斜倚在车门上,欣赏了一会她的心急如焚,然后慢慢吐出两个字:“下去。”
她像是被浓烟呛了一下,气息翻滚,说不出话,只好狠狠瞪他一眼,跳下车后还是郁闷,于是狠狠摔上门。这跑车是蓝绍泽进正东后才新买的,她这么一个动作让蓝绍泽心疼不已,从另一头出来拦住她的去路,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就传来敲打车门的声响,伴随着一个匪气十足的声音。
“你是蓝绍泽吗?”
“你是谁?”
话音刚落,那人对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就是一拳,蓝绍泽猝不及防,连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刚站起身,那人已到了他面前。
蓝绍泽擦了下嘴角的血迹,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是老蒋派你来的?”
“什么老蒋老王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教训你。”
老蒋是被蓝绍泽开除过的一个员工,最近一直发短信威胁,没想到他还真找了人来出这口恶气。
那个男人不断逼近,蓝绍泽又退了两步,不想没有看清方向,站到了死角上。
男人一声阴笑,手上已多了一根棍子,四周聚集了一些人,但都远远观望,没有一个上前劝阻。男人大喝一声,刚想砸下来,斜侧里突然被用力推了一把,事出突然,敦厚的身躯竟然被推开了几米,等他回过神来时,只看见蓝绍泽被一个女人紧紧抱住。
凌随心紧张地听着身后的动静,听到那人的脚步声,正一步步靠近,她的心狂跳着,咬咬牙,踮起脚尖,吻住了他,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他的悸动,一瞬间身体变得非常僵硬。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和她狂乱的心跳。
片刻后四周出现嘈杂声,凌随心放开他,转身一看,身后已多了一辆警车,两个警察将那个男人带上了车,那男人走到车门边上还不忘回头扔了一句话:
“小子,算你狠,用女人当挡箭牌。”
凌随心觉得这句话很伤男人自尊,想对蓝绍泽解释,恰好撞进一片幽深的眸光正东,带着诡异的波涛汹涌。
“凌随心,你在做什么?”
她红着脸说:“事情紧急,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想不出其他办法,就想这种办法,你以为你是谁,马上从我面前消失,否则我明天就开除你。”
蓝绍泽紧抿的薄唇正东却已蹦出一句怒吼。
这一声厉吼引来不少围观人群,让她非常尴尬,这个烂人居然这么目正东无人,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叫劳动法吗,但想起自己已没时间可以浪费在这人身上,转身快速地向前跑去。
蓝绍泽见她走远,紧紧攥住车把的手才松了开来,这个鲁莽的女人居然让他在闹事街头被人如此围观,说不定第二天还会上社交平台。
凌随心看到那人一副要蓝绍泽性命的样子,觉得蓝绍泽不过就是个有财有势的白领,身高虽然占优势,但那是花架子,以他高傲的性格,若是被这个小混混在街头痛打,一定很难承受,但不管怎样,他们还不至于打她这个不相干的女人,就是这么一个转念,做出了让她后悔一辈子的事。蓝绍泽不仅没有感激,还对她大呼小叫,让她又羞又气。
幸好她还有一件比和蓝绍泽生气重要的多的事要做,这件事很快将她的注意力从那个人身上转移出来,大概蓝绍泽就是她的魔障,遇到他之后打车更难了,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才拦到一辆空车,等到了张爱玲咖啡店时已经八点半。
咖啡店内人不少,但问了服务员,单个男人等人的一个都没有,路上她发过一条私信给JOE,说自己可能迟到一会,但一直都没得到回复,里里外外转了几次,猜想是她到的太晚,他等不及她先走了。
这个想法让她情绪很差,抱着包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刚出门看见不远处有辆熟悉的汽车在那里停下,她以为是幻觉,可看了几遍,确定那个正从车上下来,好像要往这个方向走的人正是阴魂不散的蓝绍泽。
原本还准备多留一段时间的她,再不犹豫,趁他还没看见她的时候,赶紧穿过马路,跳上反方向的公交车。
坐在车上忍不住走到车窗边看着已成黑点的蓝绍泽,摸着心脏的位置一阵后怕,从他移动的方向来看,一定会经过咖啡店门口,幸好她跑的及时。
让她稍加安慰的是,后来JOE回复说路上发生车祸,所以也无法按时赶到,既然她也晚了,那就下次再约。
她没有告诉他在那里找了他很久,只简单地回了一句:“那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