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在狂风中肆意飞舞过后,世界一片银色,这样的夜里是没有月亮的,因此也是最黑暗的。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中燃起几束亮光,随之便听见有几个人在小声交谈。
“他就这么死了?皇上可是说了要抓活人的……”
“怕什么?本来就是逆臣之子,皇上不杀他只是看在掌门的面子上网开一面,说是囚禁,又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杀了他总比放了他的好。”
“那皇上会给我们个一官半职做么?”
“官职有个屁用!黄金白银才是硬的!”
火把的光将这几个人的影子照在墙上,随着火光的跳动,显得狰狞可怖。此时地上躺着的人身上已经落了整整一层白,看不清面容。只隐约看出这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然没了气息。
“别啰嗦了!带走!”说话的像是这几个人之中的头目,带着命令的语气。
其他几个人闻言听话的去抬地上的尸首,只是双手还没碰触到,突然一道白光掀地而起,霸道的夺取了他们所有人的光明,并且这白光还带着强大的冲击性,直接将这些人推出去了好几米。
煞时黑夜恍若白昼,倒地的人一阵惨叫,惊慌失措中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根本来不及反应和思考。
光芒过后,几人的头目率先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瞳孔紧缩。
只见一个男人不慌不忙地捡起方才被他们掉到地上还未熄灭的火把,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接着弯身把光照在头目身上。而地上的“死尸”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由白雪作边缘的人形轮廓。
“你你你,你没死?!”头目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
“死而复生”的男人拍了拍身上的雪,一脸不屑,道:“你们好像很失望?”
倒在地上的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由头目开口:“你……你不是那个罪臣,你是今日随着国师到浮灵山的那个……”
话毕,头目腾身而起,迅速抽出腰间的气刃,将气刃化成实体,朝清明一个猛刺,行之轨迹划过两道黄光,直逼前人要害。然而那刀刃却在距离清明仅仅只有一指距离时,被空手接下。
清明虽是握着刀刃的姿势,但他的手却并未直接接触到刀刃,而是从手心聚起紫色的。小屏障将利器格挡住了。
头目露出惊诧的表情后又很快用了下一层力,但始终敌不过清明。
“这就是你的武器?”清明眼中凛然,微微勾了勾嘴角,手心的紫色越来越亮,那一双刀刃开始被动的晃起来,连带着头目的手也不听使唤颤巍着。
“呀——”头目的表情也越发狰狞,脸上的青筋暴起,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你为什么要假扮我门弟子?”
清明此时穿着浮灵山的道服,而近日逃下山的弟子只有那个罪臣,怪不得这些人会误把他当作清明。
清明冷哼一声,双手同时发力,便听清脆的几声,两把刀刃被拦腰折断,掉落到地上。
“怎么会……”头目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连连后退了几步,吐出一口乌血。
“我是浮灵山弟子,你竟然要……”
还没等那人说完,小巷深处便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墙壁上的那几个人影越来越矮,直到一点不剩,最后,地上只留下一大滩血水。
他轻蔑的笑了,眼里晦暗不明,“死人,不用知道那么多,浮灵山千年基业,竟然也会有这等有辱门楣的弟子。”
收拾完这几个小喽啰,他竟觉得自己精疲力尽,可恶,自己的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了易魂珠如此强大的力量,看来他又要歇息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一点点本身的修为了。
“呃……”他渐渐觉得体力不支,瘫靠在墙上,明明是寒冷的冬季,额头上却凝出了不少汗珠,这就好比硬是往三升的桶里塞满十升水,软性条件达得到,硬性条件达不到,最终会受到反噬。
感受到喉中一阵腥甜,清明吐出一口鲜血,“这身体,还是太弱了。”
话刚说完不久,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翌日——
翻云城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大晴天,昨夜里积雪也都化得差不多了,商贩们起了个大早,到集市上开始摆摊营生。
清明被一声鸡鸣叫醒,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
此时他正躺在一张窄的只能睡下一人的木板床上,被子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这是个干净的小屋,陈设物品虽旧,却一点也不脏乱,清明打量了一圈四周,有女子用的东西?
果不其然,一个女子从外面掀帘而入,翠绿色的罗裙轻起涟漪,她款款走来,面若桃花,笑意嫣然,不施粉黛,美得浑然天成。
绿衣姑娘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将包子放到桌子上,声音温柔细腻,道:“少侠饿了吧,这是我今早才蒸的包子,要趁热吃才好。”
说着,便要上前去扶清明起来。边继续说道:“我发现少侠时,少侠身边有好多的血,可那血量,应该不是少侠的吧,少侠是……师从哪一修仙门派?来这翻云城又做什么?”
只是清明却并没有回声,眼色一沉。
见清明如此这般,女子有些惊慌,便立即改口,“我是不是问的太多了,对不起少侠,我只是从小便对修行之事颇感兴趣,可又天生无法修炼……才一时好奇,是,是我唐突了。”
“不唐突,”清明淡然道:“我无门无派,是个散人罢了。”
顿时,空气又沉寂起来,良久之后,清明才开口:“你今日怎么穿起绿衣了?”
女子呼出一团气,表情正色起来,“怎么?你认出我来了?我还以为自己的演技已经够精湛了。”
说完,绿衣女子的脸忽然被雾气遮盖住,等雾气消散,她已经变了个模样,竟是司珞月。
她道:“怎么不给那几个人留个全尸,那么一滩血水,可不好辨认。”
清明垂着眸子,声音低沉,“目的达到就是了。”
司珞月笑了笑,走到清明的身边,将柔荑搭细手在他的肩膀上,“你这次做得很好,爹他会很欣慰的。”
感受到肩膀上的热意,清明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动作,“你在这里,不怕被浮灵山的人怀疑么?”
“怀疑?”司珞月又轻笑了一声,“我爹是子邺的国师,如今已经和掌门撕破脸了,我的站位自然是显而易见,又怕什么怀疑?”
四年前,清明死里逃生,被司珞月捡回去当了奴隶,他本想一死了之,可偏偏被那些人折磨的求死不能,既然上天让他苟延残喘,那他何不顺应天意?
或许,或许他也能报了那血海深仇?
当他第一次有这种念头的时候,就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不过是一个卑贱如泥的平民,怎么配生出这样的志气呢?
那便让子邺国的豺狼虎豹们看看,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也有不屈于命运的权力。
他卑躬屈膝的讨好司珞月,跟着国师府的护院偷学武功,起初被发现后更是被打得皮开肉绽,后来因为司珞月,他才终于为司惑所用。
在他刚进国师府的第一年,司珞月并不待见他,甚至忘了有清明这个人,后来司珞月从风州回来,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才注意到他。
四年里,清明不断私下打听那时从七藤乡逃出来的人们,可得到的消息却是——他们根本没有逃出去多远就被尽数杀死了。
至于木水水,他仍在寻找她的下落,他始终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死了,哪怕是一丝希望也决不甘心放弃。
她恐怕是他心底最后一点净土了。
见清明半晌不吭声,司珞月干脆自己打破沉寂,“爹想要找的东西已经不在浮灵山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龙沉身上。”
清明道:“他一向不是对你很殷勤么?”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司珞月是那个最容易从龙沉身上拿到东西的人。
只是司珞月却凝重的摇了摇头,“现在我连他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么哄骗他把东西给我?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头绪。”
司珞月看向清明,眼神浓郁,“虚巳可能把他藏到了那个地方。”
“你是说……”清明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司珞月点头道:“云间坞,只要找到云间坞在哪儿,我们便可以逼迫云归交出龙沉,届时朝廷和各大门派一起讨要一个人,就不信他还能包庇下去。”
清明问:“浮灵山,司大人可有什么打算?”
司珞月回道:“留着虚巳还有用,暂时不会动浮灵山,不过现在山上已经被爹的人掌控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
“倒是你——”她语调一转,有些担忧的看着清明,“你的身体怎么样?还能撑得下去么?”
清明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
司惑好不容易才将易魂珠交给他,即使承受不住也要硬撑着,否则以往做的努力岂不是逗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