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敛回到客栈,木清楹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她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而后直起来。
木清楹眯了眯眼,仔细看着那边的白敛,歪着脑袋道:“你要住店么?”
住店?这是又给白敛换了个身份么?
这时胡云瑶从后院走了出来,有些无奈的笑着说:“白少侠,木姑娘今日醒来问我是谁,是做什么的,我就说是这里的老板娘,这不吃了饭后,她硬是要帮忙招待客人,我们这里哪还会有什么客人啊。”
白敛点了点头,走到木清楹跟前,“你不认识我了?”
不是昨日还把他当成是哥哥么?
他现在也分不清木清楹到底是记忆错乱了,还是心智缺失了,若说是记忆错乱,可她说的话实在像个天真的孩童,若说是心智缺失,又看起来还算正常。
只见木清楹摇了摇头,睁着澄莹的眼睛,说:“好像认识,但我记不清了,大哥哥,你要住店么?”
“呵呵!”胡云瑶笑着说:“他本来就是我们客栈的客人,就住在你对面呢!”
“哦,那大哥哥要吃什么么?”木清楹点了点头,又问。
王别也从后院走出来,抿了抿嘴道:“白少侠,这可不是我们对她做了什么,是她主动的,还说要攒钱回七藤乡。”
“攒钱……回七藤乡?”白敛出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哎,你让这个哥哥带你回去,他能在天上飞,很快就能到的。”王别不嫌事大的对着木清楹说了一句。
“会飞?”木清楹眸光一亮,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哥哥,你真的会飞么?你能把我带我回家么?我可以……可以赚钱给你,只要你能带我回家。”
看着木清楹这般热切的眼神,白敛不禁有些发愣,而后又极其不自然的将目光收回。
他此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想打破木清楹的希冀。
因为七藤县,已经是一片白骨皑皑的废墟,一年之久,死去的人依然在风中流浪,无家可归。
或许,木清楹的心智回到了还在木水水的时候,又或许,在她心底,她现在就是木水水,不是云间坞的木清楹,也不是妖族的小葫芦。
她只想着回家,只期望能见到那些日思夜盼的人。
“大哥哥?”良久没有得到白敛的回音,木清楹严重的光也有些黯淡了,“我知道,我们又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才见一面就让你带我回家,我……”
这样的木清楹,仿佛回到了她才到云间坞的时候,小心翼翼,乖巧有礼,却有一种疏离感。
于是,白敛鬼使神差道:“我不能带你回七藤县,却可以带你到另一个家。”
“另一个……家?”再说这一句话,木清楹眸光微微颤动了一下。
白敛直直望入她的眼睛,带着笑意,“对,云间坞,也是你的家。”
“我叫白敛,直接叫白敛就好。”
……
之后,就是白敛将木清楹带到面摊上,与夏悄然见面的这一幕了。
夏悄然道:“不如去问问师父,看他有什么办法治好我这小徒弟。”
这好不容易重见了光明,却又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还真是造化弄人。
白敛微微蹙起眉头,却说:“城主府,回不去了。”
“你是说?”夏悄然心里自然也清如明镜,她知道炼妖炉被许多人觊觎,不仅是人,还有那些张牙舞爪的妖,再看今日严别秋的表现,一定不会放过他。
“哼!”夏悄然又冷哼一声,口气中满是讽刺的意思,“说是再万灵大会上拔得头筹之人可以得到炼妖炉,最后却想耍赖了,这风州城城主还真是个笑话。”
“不过你不必担心,既然你们入了紫微宫的门,我们就一定会保你们的,过几日就要回天都了,你们也赶紧收拾一下吧。”
白敛心中有愧,顿了顿才说:“可她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夏悄然正色道:“木水水是我的徒弟,我没有发话,谁也不能赶走她,今日回去我就找千司然去说。”
“怎么?背着为师,就直呼为师的名字了?”
千司然的声音从上方悠悠飘入耳,吓得夏悄然心跳猛地骤停,又错乱的动起来,但她还是强装镇定的站起来,生硬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只见千司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桌子边上,微低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夏悄然,“为师也想来看看世间繁华,不好么?”
“好,当然好。”夏悄然退到一边,“师父你坐。”
白敛也恭敬的站起来,虽然拜师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参加万灵大会,但毕竟现在千司然还算是他的师父。
一边的木清楹见白敛起身,也站了起来,一脸懵懂的看着千司然。
千司然道:“坐就不必了,我只是来交代你们一些事,至于悄然,就先回去吧,为师到时自会跟你解释。”
“可……好吧,那徒儿就先走了。”夏悄然再不情愿,也不能忤逆千司然的意思,只能答应。
目送着夏悄然走远,千司然才看向木清楹,笑道:“小徒孙这个样子,倒也不失为一种可爱了。”
木清楹眨巴眨巴眼睛,“你是在夸我么?”
“当然是了。”千司然笑意更浓。
接着他又对着白敛说:“你们还是尽早回云间坞吧,剩下的事就交由我处理了,严别秋怕是要抵赖。”
“好,师父你保重。”白敛微垂着眸子道。
千司然半开着玩笑,“还叫什么师父呢?你们是云归公子的人,我可担不起师父这称谓了,到时,记得替我向云归公子问好。”
白敛点了点头,便无言了。
千司然又道:“至于这小葫芦,大概是没有平衡好两种功法,才导致灵气乱窜,冲昏了脑袋,倒不是什么大事,好好修炼,就能恢复。”
见白敛除了点头就是简单的“嗯”,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千司然索性摆摆手,打发他们离去,“好了,你们快走吧,我们短暂的师徒缘分,也算是尽了。”
临走时,白敛终于又开口说了一句:“此次,多谢宫主相助。”
千司然欣慰的笑了,“能有你这样天资绝凡的徒弟,我也无憾了,哎!果然还是云归公子最会教人,我真是差得远了。”
落日染上衣衫,风州依旧繁华热闹,木清楹正流连于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因为眼睛看不清楚,所以都要凑得很近。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问白敛为什么不能带她去七藤县。
而是在白敛说出云间坞也是她的家时,她便认定,白敛是那个可以带她回家的人了。
也许在她的心底,也不愿意认清七藤县已毁的事实,所以刻意回避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守着美好回忆的天真烂漫的女子。
回过神来,木清楹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白敛,我走不动了,你能带我飞回去么?”
白敛不自觉的回答:“好。”
其实这里到客栈根本不用走几步了,可木清楹这样问了,白敛也就不忍心拒绝。
他找了块空地,唤出贮月剑,木清楹便在一边满心激动的等待着。
仿佛她是第一次御剑飞行。
白敛站了上去,朝木清楹伸出手,“走吧。”
木清楹笑着,迈着欢快的小碎步踏到长剑上,还不忘感叹了一句:“原来你真的会飞,这把剑好厉害。”
白敛弯了弯眼,看着前方,御剑升天。
天上层云翻涌,与霞光融为一体,映出淡淡的光彩,木清楹的眼中浮出斑驳之景,她拽了拽白敛的衣袍,说:“我有点害怕,我会掉下去么?”
“不会。”
谁知白敛才说完这句话,自己的腰就被人紧紧的环住了。
他心中一颤,喉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敢乱动,只能专心御剑。
抱住了白敛之后,木清楹放心下来,笑嘻嘻说:“这下我不怕会掉下去了,白敛,你可以飞快一点了。”
“好……好。”白敛侧着头,看了木清楹一眼,眼神更加柔和。
从高处往下看,万家灯火尽在眼中,风州是美的,只可惜他们今夜就要离开了。
白敛本来不喜这些噪杂热闹的地方,独来独往惯了,可如今有了木清楹,他忽然又觉得,凡间烟火的确让人流连。
就像他初次见到木清楹时,就被她身上的烟火气息吸引了。
木清楹抱着白敛的手又紧了紧,“我娘说了,不能平白接受别人的好,你带我吃面,还带我回家,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可是我又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看起来也不缺钱……那你缺什么?”
缺什么?白敛看着日光完全隐没于山中,眼中忽明忽暗,他好像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缺。
“白敛,你怎么不说话?还是因为风声太大了?”木清楹又道。
白敛这才开口:“我所想的,你都已经给我了。”
“什么?”
或许以往不知道,但现在,他所想的,就是岁岁有一人在身侧,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