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沈春意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有事会发生,早早的就醒了,呆坐在床上,许久回不过神来,猛然听到军队集结的号角,这才想起今天就要上战场了。
她连忙跑出去,却发现军队已经要开拔了,苍子渊骑着马奔赴而来,说让她就跟在他身边,没有再说别的,看她的眼神也有些闪躲。
沈春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上马追去,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心里一阵刺痛,直到眼眶里流下一滴滚烫的泪水才猛然转醒。
两军在一处平原对垒,未曾听见战鼓擂响,便都按兵不动。
呼延南青站在万军之中,扬声喊道:“苍子渊可来了?快出来看看,我把你父王也带来了!还有你的两个哥哥,不想让你父王变成你哥哥们的样子,就把沈意交出来!”
沈春意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猛的一颤,想到苍子渊这次没有让她留在军营打造大炮,而是特意嘱咐她上前线来,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苍子渊目不斜视,死死的盯着前方。
呼延南青落水一挥,他身旁就立起一个架子,又有几个士兵摇着轮毂,把一名浑身是血的男人和两具干尸缓缓的吊上去。
看清那个男人的面容,苍子渊凄厉的喊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就要冲上去,冲出方阵后又猛的勒紧缰绳。
他越众而出,叫阵呼延南青,试图用激将法激他与自己单打独斗,想生擒了他,好拿来交换回自己的父亲。
可呼延南青并不上当,蔑视的扫了一眼苍子渊,讥笑道:“东和郡王,你莫要在我跟前耍这种把戏,想要救回的你的父亲,就拿沈意来换!”
话落他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叫嚣。
苍子渊面上冷峻,暗暗的勒紧缰绳,北平军内的其他将领也都露了异状,他们用飞天大炮打了好几场胜仗,现在更是有了红衣大炮,本来都是信心十足的,但一见到曾经主帅的惨状,心里一下子都慌了。
笑够了,呼延南青命人把一桶冰水浇在北平王的头上,待他幽幽转醒便指着苍子渊说道:“北平王,快看看啊,你的儿子来了,他要是足够有孝心,今日我就让你们合家团聚。”
说罢又对苍子渊说:“你只要把沈意交给我,不仅你爹我让你带回去,你两个哥哥我也让你带回去!在战场上被人乱刀砍死,本就凄惨,现在都成了一把干尸了还让人观赏,就更凄惨了!”
那日大战,两个哥哥的尸体都深陷敌阵,未能收敛回来。苍子渊去敌营偷天雷炮的时候就发现了两个哥哥的尸体,但是当时没法子带回来。等攻破了敌营后,特意去寻找也没有找到。
苍子渊以为他们再狠毒也只会把尸体烧掉,骨灰撒了,却没料到他们竟然会被带到阵前,还吊上了刑架。这不仅是用来羞辱和刺激自己,更是为了打击北平军的士气!
世子和安西郡王虽然已经逝去多日,那双眼却睁的极大,仿佛死不瞑目,浑身上下都是血,已经变成了黑色,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当日死的有多惨了。
北平军的将士们看着北平王和这两具尸体,纷纷红了眼眶乱了心神,有人更是强忍着哽咽。这是他们的主帅,是他们的兄弟啊!
呼延南青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翻身跃上刑架,一拳砸在北平王的脸上,当时便有血从他的鼻子里喷出来,然后狂笑着道:“苍子渊,你还不快做决定!”
这时北平王也彻底清醒过来,声嘶力竭的喊道:“渊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举箭射杀我!”
苍子渊凄声喊道:“父亲……”
“渊儿你听到没有,快点射杀我,我宁愿死也不要再被匈奴折辱了。沈意的才能非比寻常,是我军的栋梁,你万万不可拿他冒险!我死后你照顾好你的母妃和你两个哥哥的孩子,我们也就瞑目了!”北平王决绝的说道。
苍子渊连连摇头,眼眶已是一片赤红,箭握在手里千斤重,怎么也举不起来。
北平王无法,只好去喊苍子铮,“子铮,你是皇子,身上要承担的责任比别人多。我知道这事会让你为难,但是叔父不会怪你,死在你的箭下,叔父无悔!”
苍子铮举起弓箭瞄准,然后又放下,再拿起,再放下,几次过后,他已经快要崩溃了,坐在马上摇摇欲坠。这不是别人,是他最敬爱的叔父啊,也是为了救他才深陷敌阵,他如何下得了手。
主帅在敌军中的惨象仿佛一下子打碎了北平军的军魂,北平军本就萎靡的士气现在更是一蹶不振了,虽有利器在手,却已然露了败相。
呼延南青笑的更加猖狂,“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大苍国的人都是一群软骨头。倒底是换人还是让我杀人早点最决断,老子没有耐心再跟你们耗时间了。我的大刀迫不及待的想要砍下你们的头颅了!今日我要灭了你们北平军,用你们的鲜血来来扬一扬我们草原之王的威名!”
“灭了北平军!灭了北平军!”数万匈奴齐声呐喊,声威震天,生生把北平军的军阵逼退了数十丈。
沈春意此时脸色已经是一片灰白,她没想到匈奴竟然会用自己来逼迫苍子渊。来了这里,她的愿望就是和苍子渊一起驱除匈奴,保卫大苍国,但也做好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却从没想到自己要落入敌手。
若自己的真能将北平王换回来,那自己该怎么选择,苍子渊又会怎么选择呢?一下子,她仿佛就陷入了无尽挣扎的深渊。
呼延南青笑的越发狂傲了,拿起鞭子抽打在北平王的身上,好似抽打在了北平军的脊梁上,让他们纷纷低下头颅,心生绝望。
苍子渊更加绝望,一边是父亲,从小教自己骑马射箭的父亲,一边是自己深爱的女子,她现在不仅是自己最爱的人还是军中的功臣,他该怎样抉择?即便到了这一刻,他心中仍没有决断。
如今苍子渊受制于人,军中众兵将也都收敛了血性,摆出引颈就戮的姿态来。苍子渊几乎可以预见,若再这样僵持,此战必败,世上将再也没有北平军,他身后的数万人包括沈春意,都将在战火中焚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