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沈春意终于回到了大风县,看着这个待了三年多的地方顿时觉得亲切极了。大风县又恢复了战争之前的热闹,沈春意的几个铺子前也是门庭若市,她下了马车逛了一圈,带了两只新鲜出炉的烧鹅,送了一只给王中天,就准备回小院去。
“这些日子不在,也不知港口的进度怎么样了,明日咱们一起去看看吧!”王中天接了烧鹅,依依不舍的看着沈春意,找了个由头想再见到她。
港口的事不是小事,沈春意想了想就同意了,倒是王中天没想到沈春意答应的那么干脆,做了个揖就赶紧离开了,生怕她反悔似的。
“好久不见这王公子摇扇子了,倒是比以前顺眼了许多。”清清调笑了两句。
沈春意伸出手指点了她一下,“不兴背后笑话人的,总是这个性子,以后陈学文怎么受得了。”
马车外传来两声不自然的咳嗽声,一听就是正在赶车的陈学文发出来的。
清清难得的脸红了,“小姐,哪有这样当面打趣人的!”
沈春意浅浅笑着没有说话,清清性格泼辣却跟成熟温和的陈学文成了一对儿,端儿更温婉一些,却喜欢上了粗犷的陈学武,果真恋人之间都是互补的。
那她跟苍子渊有互补的地方吗?她沉稳,他有时候很孩子气,她内敛,他却更张扬,她爱安静,可他却喜欢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她还记得端儿说,在山上东叔家的小木屋时,小郡王眉飞色舞的说他在战场上有多威猛,小姐托着腮安安静静的听着,偶尔有一群萤火虫飞来,荧光闪闪,那个情景,像一幅极美的画卷。
清清听了却翻了一个白眼儿,她说要是一般的女子听小郡王说那些事,肯定是满脸的仰慕与敬佩,你看咱们小姐露出的啥表情,一脸的包容与慈爱,和在看谁家孩子似的。
思绪越飘越远,回过神来时,马车就到家门口了,端儿欣喜的开门出来,陈学武跟在她身后,将马车赶到了院子里。端儿搀着沈春意刚一进门,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知府大人是不是要帮咱们推广番薯?”
一旁的清清苦着脸看了她一眼,“还想着推广番薯的事呢?你知道知府大人传咱们小姐是去干什么的吗?说我们是番邦奸细,要砍头!差一点我们就回不来了!”
端儿脸一白,“不是……咱们种番薯也是为了让更多人吃饱饭啊,不帮着推广就算了,怎么还说我们是奸细?”
清清抿着嘴没有解释,端儿受伤后就变的很沉闷,现在她虽是着急害怕,但是这表情也是难得的生动啊。
见清清不说,端儿急红了眼,拉着沈春意问到底什么情况。
沈春意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不知是谁举报的,说咱们的番薯来路不明,怀疑咱们是番邦奸细。但是说清番薯的来历后,就把我们放了,还说要上报,推广番薯。对了,以后番薯不叫番薯了,改名红薯了,省得再引起什么误会。”
端儿一阵后怕,“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那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啊!
“是谁对我们下这么狠的手,用这么毒的招?”端儿一脸恨意的问道。
“还能是谁?肯定是吕承松,小姐一走,他就去我们的作坊找茬了!”陈学武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脸怒气的说道。
“哦?还有这事?”沈春意坐在椅子上,虽是再问,但是脸上不见惊讶之色,像是早就想到了。
陈学武正要细说这件事,沈春意挥手让他停了,对端儿说:“这次去盐江府给你带了些东西,让清清带你去看看。”
端儿看出沈春意是想支开她,有些不解,想问什么,却被清清拉走了,“端儿,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耽搁这么多日才回来么?是因为回来时我们投宿在一座大宅里……”
清清拉着端儿出去了,沈春意才拧眉问陈学武,“你是不是对端儿说了什么?怎么我回来后,发现她有些不一样了!”
沈春意是不希望这个时候陈学武求娶端儿的,如果端儿现在处于低谷,拉她上来的是一份要依附于人的感情,远远不如是一份能正视自己的信心。
“没有,那次我提出来,小姐没有同意,我虽心里想,但是一直没说。”陈学武说道。
沈春意面上一松,声音也温和下来,“那就好,我知道你对端儿的感情是真的,我也支持你们在一起,但是现在求娶,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我知道,我哥也跟我解释了……端儿心情变好,可能跟守住了烧鹅铺有关吧!”
“烧鹅铺?烧鹅铺又怎么了?”作坊被找茬沈春意想到了,怎么还有烧鹅铺的事。
“咱们海水养鹅成功了,好多人跟着咱们一起养,所以鹅一下子多了起来,不是稀罕物儿了。可是咱们的烧鹅却是大风县乃至盐江府的独一份儿啊,自然有人眼热。这不冯家老爷说在咱们烧鹅铺子里买的烧鹅吃坏了肚子,要我们拿烧鹅的方子赔偿,不然就报官,这冯家的小姐是吕承松刚纳的妾,烧鹅铺的掌柜一下子就没了主意。后来还是端儿出马,治住了冯掌柜,保住了我们的烧鹅铺子!”
“您知道端儿用了什么法子吗……”陈学武一脸骄傲的跟沈春意描述当时的情况。
其实这种情况以前就出现过,当初三川府的卤味铺子被人觊觎,使的也是和这差不多的法子,沈春意解决的很漂亮。这些事情她没有特意教过端儿,没想到潜移默化中,她学到了这么多。
说到这里,沈春意就知道端儿的改变是因为什么了,她是从这件事中得到了认可,找到了自信,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
虽然这个时代跟现代不同,没有男女平等,更没有一夫一妻,要说一个女子最幸福的事是什么?那就是获得丈夫的宠爱与尊重。
但是这里的女子依旧会因为自己创造出的价值而骄傲,就像欢颜坊第一次挣到银子时,徐若妍、聂蓁蓁、郑沫、李素棉这些大家小姐竟高兴成那个样子。就像下小玉被油烫伤了手依旧坚持研究新吃食,只为铺子里一样样添上她独创的小吃。就像母亲失去最大的依靠后,一步步熬过来,在沈春意不在的时候,成为晨曦农庄的掌舵人。
相夫教子,为家庭忙碌,是一个女子一生的工作。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一个女子一生的行事准则。
可是女子生下来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她们也知道当能靠自己做成一件事时,才能享受到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安全感。
所以沈春意的作坊和铺子里都招女工,善知学堂里也招女学生,即使来的人很少,即使受到过非议,但是她还是坚持着。
她改变不了这个时代,更改变不了这种已经延续千年的思想,只能尽力给身边的女性提供一个平台,一个学习的机会,一份谋生的本事。假如有一天,无人可靠的时候,她们会比别人多一分生活下去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