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七十九年,正是春和景明的时节,郦城里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里的一间屋子传出一阵响亮的幼儿的啼哭声,生机之中又带了一阵像是死亡的落寞,略显空荡的院子里回荡不休。
在一片惊慌的骂声中,一道淡黄色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仔细看,那不过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 她的身后还追着两三个丫头婆子,具面目狰狞的骂着 “你这个小贱丫头!被让我抓住了!”
徐云扇跑得飞快,肚子里刚喝下去的水合着糕点随着她的动作在肚子晃荡的叮当响,她时而猫腰时而跳跃一路从东花园跑到了正院,轻车熟路的绕过游廊往北门去了。
后面的两个婆子已经被远远落下,只剩两个年轻的丫头跟的算紧,门房里的小厮正打着盹,脑袋摇摇晃晃的往下点。眼看北门就在眼前,只要出了北门,只要离了这里、正这么想着云扇却被一股力道拽住,猛地拉回了她。
兰意顾不得云扇挣扎踢蹬的,忍着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呵道: “五小姐,你可安分点罢!”
菊香喘着气赶上来帮着兰意制住云扇,云扇小小的身板自然是弄不过她们两个,挣扎无果只好停了下来,双眼蓄着泪水,滴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稚气的童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兰意姐姐,菊香姐姐,你们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太苦了!回去我会被打死的!”
兰意和菊香也算是看着云扇长大的,对这个不受宠还处处被苛待受欺负的庶出小姐其实也是心疼的,可是她们心疼有什么用?自己的命运都是掌握在别人手里,又怎么能奢望着给别人一条生路,谁给她们生路呢?如此一想两人俱是狠下心来,抱着云扇匆匆往回走去。
云扇于是垂下眼不说话了,心想着回去逃不过又是一顿打骂,这个小小的身子不知道还受得了几次折腾。见她已经被捉住,几个婆子也就不再着急,慢慢的从远处挪来。就在这时垂花门忽然冲出一个人影来,夺过兰意怀里的云扇就往北门去。
兰意没有防备怀里的人就这么凭空给抢了去,几个婆子被这突生的变故给吓了一跳,着急忙慌的对着兰意和菊香喊,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抓回来!”说完脚下也不敢歇着,吊着半条老命又哼哧哼哧的跑起来
夺走云扇的是当初在云扇生母身边侍候的丫头杏芳,李氏难产去了之后她们这些曾经侍候的丫头都被打发回了三等丫头。李氏性格温和待人宽厚,杏芳进了厨房打下手,心里挂念着这个名不副实的五小姐,偶尔能拿点吃的给云扇,可是纵然如此云扇还是饥一顿饱一顿,无人问津倒还算好的,麻烦的就是对于这个唯一的庶女,正室王氏从来都是没有忘记过,明里暗里的苛待有谁敢说什么,要不是云韶够机灵,能不能活到现在还要另说。
要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是今天小姐是真的闯了祸了啊,四少爷的额头磕在桌角被撞出了一个大血窟窿,要是被抓了回去五小姐是一定没有活路的! 杏芳一边跑一边在云扇耳边嘱咐, “小姐,你等会儿要一直跑,再别回来!不能回去了,四少爷出事了!”云扇知道杏芳是为了自己好,眼泪拼命点头。
“睡死了不成!快拦着!”
眼见着杏芳都快到了北门口,兰意大喊了一声将门房处打盹的小厮给惊醒了,一见杏芳气势汹汹的架势先是给吓了一跳,接着也反应过来立刻站起来拦在了大门口。
杏芳把心一横放下云扇,“小姐,你快跑!”自己则使尽全力拉住门房的小厮,她在厨房做活惯了的气力大,两人扭打在一处。
云扇跨过高高的门槛流着眼泪看了眼杏芳,知道自己这一走杏芳绝对也是没有活路了的,兰意她们离这里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赌一把!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块上好的砚台,这原是她顺手牵来准备出去了拿来换钱的,此时不得不用尽了力气向那小厮砸去。
那小厮捂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上,手自然的松了,砚台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云扇拉过头发蓬乱呆在一边的杏芳,喊道,“快跑!”
杏芳反应过来,登时抱起云扇往外跑去,两人的心都咚咚的跳着,惴惴的像是到了嗓子眼,风从耳边呼啸着吹过夹杂着身后人的叫喊声,前面的路,两人都知道,是不能回头的路。
郦城她们是呆不下去了。
“杏芳姐姐,要出城,否则今天就出不去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家虽然没落了有几个年头了,可是毕竟还算是这城里的大户,要想找到她们两个易如反掌,可要是出了城那就不能算作徐家的地界,要查起来自然更难些。
“小姐,你别怕。”杏芳的声音还打着颤,嘴上却想安慰云扇。
“恩,我不怕。”云扇的小手在杏芳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有杏芳姐姐在我就不怕。”
杏芳的心稍稍定了些,身后追赶的身影早就被她们甩了开去,抓紧些在府里的人追来前出城是要紧事。
穿过城中的闹市,杏芳一刻不敢停歇的往城门跑去,路人看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蓬头垢面的抱着个小孩儿飞奔纷纷侧目。杏芳心里翻江倒海,咬着牙定下心神,自己在这个时候千万要镇定,小姐的安危全在自己手上呢。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她们身后靠近,有挥马鞭子的声音,有大声呵斥的声音,路人们惊呼着躲避,杏芳一股脑的只记得往外跑,对于身后的动静竟然是一点没有觉察到。
“杏芳姐姐!”云扇高呼了一声,那马蹄在杏芳身后不到一寸的地方高高扬起。马上坐着的人差点被摔下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