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姨娘,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快回去!让人看见!”秦嬷嬷来不及擦干手上的水渍,焦急的拉住从房里冲出来的许姨娘,“外面的门锁着呢,你要去哪?你能去哪?”
许姨娘红着眼睛,似魔似疯,只顾着往前冲,双目失神的喃喃,“我去见王爷,王爷好久没来了,也许是忙着公事,我去看看她,下面那些人我总是不放心,你不知道,她们照顾王爷总是不够尽心尽力……”
“喜儿!喜儿!快出来,许姨娘又发病了。”秦嬷嬷吃力的拽住许姨娘,高声喊道。
一个年轻女子应声从厨房里出来,帮着拉住许姨娘,动作利落的在许姨娘的肩颈处劈了一个手刀,许姨娘便顺势倒了下去。
从两人熟练的样子来看,这样的情况早都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了,也许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许姨娘的眉间眼尾都沾染了岁月流过的痕迹,却又依旧可见当初的风华,可偏偏疯狂,只好在孤寂无望的等待中带着病态的偏执垂垂老去。
“王妃,秋园的秦嬷嬷在外面侯着,等了有大半个时辰了。”秋园住着许姨娘,王妃一向是不喜欢的,竹苓也是犹豫了许久才来通报,仲夏时节那秦嬷嬷在日头里跪了这么久,那样的年纪,看着着实也让人有些不忍心。
王妃正和云扇下棋,听见这话,落子的手顿了顿,不温不火的说道,“让她进来吧,没有大事她是不会来的。”
跪的太久,刚站起来的时候脚不能控制的发抖,秦嬷嬷咬着牙慢慢走进屋里,重新跪下行了个大礼,而后低着头道,“禀告王妃,许姨娘近来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想,我想着能不能请个大夫过去给许姨娘瞧瞧?也许开两剂药调养调养……”
王妃的目光平淡如水,依旧落在棋盘里,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愿。
云扇看了眼跪在下面的秦嬷嬷,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在哪里曾经见过。
“王妃……”秦嬷嬷半晌听不见回答,有些急切的微微抬起头,往上看去,正好与云扇的目光对在一起。
“行了,竹苓,你带着秦嬷嬷下去吧,秋园的月例往上提两成,另外逢年过节的衣裳也多一套,要请大夫还是太医,你们看着办就是了。”王妃说了一串话,然后皱着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秦嬷嬷自是千恩万谢的又是磕了几个响头,末了还看了云扇一眼,才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王妃苦笑道,“这事儿啊,总是没个玩,你要忘了的时候,便又蹦出来晃到你面前了。”
云扇似懂非懂,看出王妃不大高兴,可是又不知到底从何安慰,半天才呆呆的蹦出一句,“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八九……”
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窘迫。
王妃却是笑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才一会儿没专心,你就吃了我这么多棋子,你的棋艺倒是和榕儿相当了。”
那当然啊,云扇心想,怎么的也不能枉付柿子三天两头拉着她下棋,以及她输的那么多场吗不是,她笑道,“王妃还留着几分力呢,我可是使了所有本事了。”
这话里有恭维,却也不全然是假的。
秦嬷嬷已经走出了一段路,云扇那张脸却在脑子里挥散不去。放在当年,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丫头到了王府之后因缘际会竟然有这样的造化!本来与自己坐在一辆马车里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如今端坐在自己的眼前冷然的看着自己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对靖王妃,她的心里又生出些许恨意来,同样是王爷的女人,一个就得以身带诰命,顶着靖王府的头衔风光自在的活着,另一个却只能苟延残喘看着别人的眼神,甚至于一个稍有权势的下人都能到头顶作威作福!
可是一开始就陪着王爷的,是她家姨娘不是么?
如果这就是命,秦嬷嬷捏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她不信命,倘若真的有命数这样的东西,那也不该是她家姨娘受着!
夏天总是热气腾腾的,过了七月暑期更盛,等到日头整个落下去,天边的颜色被染得通红云扇才出了清风院,慢慢的准备踱回红叶居。
路边多出一块小石子,她便一路轻轻的踢着,心想,不知道能不能踢回红叶居啊。
忽然一个人影挡在了她面前,云扇原本自顾自的低着头,面前的黑影着实吓了她一跳,腾腾的往后退了两步看清来人之后她拍着胸口舒了口气,娇气的说道,“你做什么?吓了我一大跳。”
“你和我来。”程纪榕直接拉住她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足尖轻点,借着路边的假山怪石,顺势越过了墙头。
云扇吓得紧紧的搂住他的腰,程纪榕将她的脑袋扣在自己的胸口,盖住了她脱口而出的惊叫声,“别怕,”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你做什么?”虽然脚下已经是坚实的土地,但是经过刚才那一遭,云扇还是觉得有种满满的不真实感,说话犹带着颤音。
程纪榕却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的她心里直发毛,更是觉得不对劲了,可她从来就不怕他,也打心底里相信,柿子不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情来。他这样子,云扇便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上前拉住柿子的衣袖,放软了语气就像是平日里哄团子似的柔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啊?”
好歹是自己的侄孙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的确是该开解一番的。
墙对面世子的小厮,小小姐的丫头,俱是面面相觑,既不敢问墙那边是个什么光景,更不敢趴着墙壁听墙角,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