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 恶毒
周德东2024-09-26 15:491,968

   

   这天晚上,李庸半夜起床上厕所。

   厕所在胡同口,靠着马路,公共的。

   夜里更冷。

   他披着羊皮大衣,一路小跑进了厕所,蹲在茅坑上。

   四周静极了。

   隔着一道墙是女厕。女厕空着。

   他的心悬起来。他真怕女厕里突然传过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你过来,给我梳梳头……”

   天阴着。

   一阵风吹过,厕所里的味道强烈起来。

   他匆匆提上裤子,朝家里跑回去。

   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好像怕有人尾随。

   从胡同口望出去,街道上的路灯昏昏然地亮着,它们的功能好像不是为了照明,而是为了制造影子。

   而胡同里很黑,越朝前走越黑。

   突然,前面有个人影儿一闪。

   远远看上去,那个人的脑袋后好像有一条马尾巴。

   是黄太?

   李庸慢慢停下来,不敢朝前走了。

   那个人也停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僵持了一阵子,李庸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是李哥吗?”

   一个寒冷的声音在问。

   他听出来,是蒋柒。

   蒋柒也梳着马尾巴。

   这时候,不管对方是谁,李庸都感到不可信。

   “蒋柒?”

   “是我。”

   “还没睡?”

   “没有。你也没睡?”

   “啊,我去厕所了。”

   “你看,今晚好像要下雪。”

   “是啊,阴了。”

   “刚才,我还看见了远处有闪电。”

   “是车灯吧?”

   “不,是闪电。”

   “不可能。”

   “李哥,你说冬天不会有闪电吗?”

   “当然不会。”

   “那可能是我弄错了。”

   “一定是你弄错了。”

   李庸的话音未落,天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

   借着这一闪即逝的白光,李庸看清了蒋柒的脸。

   也许是光的作用,她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李庸瞪大了眼睛。

   “你看,是闪电吧?”

   “蒋柒,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蒋柒似乎低头看了看:“噢,是梳子。”

   “你拿梳子干什么?”李庸蓦地感到了恐惧。

   “我刚从发廊回来。”

   李庸马上感到他遇到了危险。

   天寒地冻,天上竟出现了闪电。这是凶险的天象。

   深更半夜,她却拿着一把梳子……

   他想回家,必须得经过蒋柒。可是,她挡在他的前面。

   他急速地考虑着对策。

   “太冷了,快进屋吧。”蒋柒说。

   “进屋吧。小心感冒。”李庸说。

   蒋柒慢慢地登上大门口的台阶时,李庸突然说:“你等一下。”

   “你有事?”

   “蒋柒,前几天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她的语气很淡,似乎不太想听。

   她站在她家的门洞里,脸更暗了。

   李庸看不清她,只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我在粮库值班的时候,半夜听见有人在窗外说话。”

   “男的女的?”

   “我没听出来。”

   “那就不是人。”

   “你知道这个人说什么?”

   “说什么?”

   “……他让我给他梳梳头。”

   蒋柒突然不说话了。

   她一动不动,好像在死死地盯着李庸。

   “你怎么了?”

   蒋柒把手里的梳子举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好像那梳子千斤重。她的声音一下变得不男不女,十分陌生。她低低地说:“过来,你过来,给我梳梳头……”

   李庸猛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蒋柒突然笑起来。

   李庸怔怔地看着她。

   终于,蒋柒收了笑,说:“李哥呀,你太疑神疑鬼了。朱环也是。”

   “我还以为你就是那个人呢,吓死我了!”

   “想不到,你长得这么壮实,胆子却怎么小。”

   “你刚才的举动太恐怖了。”

   “现在,你还怕我吗?”

   “……有点。”

   “我是蒋柒,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我觉得你不像蒋柒了……”

   “好了,回家睡吧。天亮之后,你见了我,我就是蒋柒了。”

   说完,她一闪身,消失在门洞里。

   

   第二天一早,黄太就死了。

   这一天,1月23号。离朱环煮猫那个日子相隔20天。

   本来,他输了两天液,烧已经退了,神志也清醒了。可是,他却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这天大清早,母亲醒来后,感到头昏沉沉的。

   她嗅了嗅,闻到房子里有一股怪味,好像是煤气。

   她急忙喊黄太,喊了半天,他都没吱声。

   她一点点爬下地,拄着拐杖,艰难地挪到厨房。

   煤气灶上的阀门好像关着。

   她扭了扭煤气罐上的阀门,发现没有关。她赶紧关上了,又紧了紧煤气灶上的阀门。

   接着,她挪到黄太的卧室前,发现他的门锁得死死的。

   老太太感到事情不妙,使劲敲门,不见回音。

   母亲慌了,挪到门口,连呼:“来人啊!……”

   李庸出去买早点,正巧路过黄家的院子,第一个听见了喊声,就冲了进去。

   一进了门,李庸就闻到房子里有煤气味,立即把黄太的母亲抱了出来,放在院子里的一把乘凉的藤椅上,然后又一次冲进屋里。

   他踹开黄太的门,又把脸色铁青的黄太抱出来……

   实际上,这时候黄太已经死了。

   黄太家的煤气管道没有任何泄漏。

那么,他是怎么死的呢?

   肯定是煤气灶上的阀门没有关紧,导致了他煤气中毒。

   而母亲的房间离厨房远一些,才得以大难不死。

是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邻居们都隐约感到这件事的背后有一股阴森之气。

   可是,没有人第一个提出疑问。

   在众人的缄默中,黄太死于意外就成了定论。

   事后回想这件事,误就误在当时黄太的母亲去紧了紧煤气阀。

   这个动作把所有人的判断都引到了一个错误的方向,掩盖了一个巨大的杀机。

黄太的丧事是邻居们帮着办的。

   尽管他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抓住黄太的手死死不放,可是,黄太还是被大家送到了火葬厂。

   黄太被草草火化了,费用都是街坊们凑的。

   几天后,黄太的母亲就卖了房子,住进了养老院。

   一个新邻居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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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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