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阳初升。
初冬的阳光刺破雾霭,白茫茫的大地都变得金光灿灿起来。
寒冬大雪,难得有这样的景色。
林丰起床后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后骑着马北上。林丰是骑马,苏媚则是乘坐马车,也带上一应的物资。
来的时候,没有人迎接。
去的时候,也没有人送行。
林丰虽然是正三品的武将,可是在文官当中,别说你是正三品,就算二品的四镇将军也就那样。
只要是武将,都被无数的文官瞧不起。
林丰却不在意这些,因为这是最好的安排。
现在,他是三品征北将军回去,待将来总有一天,林丰会真正杀回来。到时候凡是尸位素餐鱼肉百姓的世家大族,都要处理掉。
天街踏尽公卿骨,彻底扫荡这些趴在百姓身上吸血,鱼肉百姓的既得利益者。
一个王朝为什么会慢慢进入崩溃?
首先,绝大多数是开国皇帝最厉害,尤其武功最强,文治是后续皇帝发展出的。三代之后,多数的王朝皇帝都一代不如一代。
到了王朝末代,偶然有皇帝聪明勤勉,可是顽疾已经根深蒂固,既得利益团体实力太大,鲸吞了太多的资源,控制了上升的渠道,把控一切后,就彻底积重难返。
让掠食者吐出所有的资源,让他们以民为本,那是不可能的。
革命从来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说几句好话就能改变的。要改变一切,必须推翻所有的掠食者,把资源释放出来。
有了资源,才能做事情。
没有资源,一切都是白搭。
林丰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未来要做什么,所以此刻离开京城,没有什么遗憾,反而带着无尽的斗志离去。
离开这个歌舞升平,纸醉金迷,连丞相都亲自开青楼的地方。
苏媚跟着林丰一起离开,反倒很开心,一脸的期待。
在京城,在皇宫内,她一切受到拘束,就是笼子里的鸟,或者说是皇后的一条狗而已,连人都算不得。
如今,她为自己而活。
苏媚问道:“夫君,我们这次返回,是直接去金云堡吗?”
林丰笑着道:“你是担心我不去太原府,不去你的老家看一看,怕把这件事忘了?”
苏媚眼波流转,娇声道:“妾身哪有,是夫君想多了?”
林丰也是笑了起来。
和苏媚接触久了,林丰发现苏媚这女人很聪明,能放得开,还能出谋划策,更能烟视媚行风骚妖娆。
苏媚的可塑性极强,也有足够的韧劲儿。
林丰沉声道:“答应了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履行,不会言而无信。我们离开京城北上,直接去太原府。先去你的老家,我再去拜访北方都督府赵临渊,最后从太原府回金云堡。”
苏媚道:“多谢夫君。”
林丰提醒道:“如今的北方各地,到处是流民,到处都有家破人亡的百姓,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否则,我怕你受不了。”
真定府没什么流民,是孟云华苦心孤诣的经营。
朝廷摊派赋税,孟云华想方设法抵扣,没让百姓增加负担,也没有摊派额外的徭役。
地方出现灾害,孟云华全力赈灾,从没有苛待百姓。
豪绅大族欺压百姓,孟云华打压豪绅,肃清法纪,使得宵小不敢造次。
虽说,也有些贼匪,也有些人落草为寇,可大体上是稳定的。有孟云华、朱明易等人的付出,真定府才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流民。
寒冬一起,孟云华也走了,情况就变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杨录为人贪婪,视百姓如刍狗,情况会不一样。
真定府,极可能会出乱子。
真定府是可能出现乱子,而太原府等地没有孟云华、朱明易这样的官员,早就控制不住。
本就雪上加霜的百姓。遇到皇帝不断的摊派赋税,导致无数人家破人亡。
苏媚一直在京城,只知道京城奢靡繁华,不知道地方的情况,皱眉道:“夫君,地方百姓真的过不下去了吗?”
林丰说道:“早就过不下去,日子非常难!”
苏媚脸上的笑容消散许多,再没了之前的欢喜和期待,反倒变得异常担心。
好在,苏媚的心理素质不错,很快调整了过来,正色道:“夫君,或许父母的情况好些。”
林丰道:“但愿如此。”
离开京城,市面上的繁华迅速褪去,虽然许多商人往京城去,却碰到了一些衣不蔽体逃难的百姓。
如今数九寒天,百姓却光着脚,更饿得皮包骨头。
苏媚通过马车的窗户看出去,注意到外面的情况,原本比较乐观的心,又渐渐沉下去。
一路往北,情况越严重。
当马车走到京兆府边境,官道上有一队人马快速的来了。
领头的人,赫然是陈六虎。
陈六虎带着两百余人出现,堵住了官道,而且来势汹汹,仿佛是劫道的贼匪一样。
苏媚神情紧张,急忙看向骑马的林丰,提醒道:“夫君,前面来了大批人,是不是要劫道的?”
林丰笑着道:“这是我麾下的士兵,不必担心。”
苏媚也有些惊讶。
没想到,夫君在京城有其他的人,只是一直没有出现而已。
苏媚点了点头,任凭所有人走来。
不多时,陈六虎带着所有人靠近,抱拳道:“陈六虎,拜见主公。”
林丰问道:“人都出来了吧?”
陈六虎回答道:“一个不少,全部都跟着我出山。所有在山中的锅碗瓢盆,以及住宅都处理了。”
“我们出山时,道路也封锁,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实际上没有我们的开垦和居住,明年开春,一切的生活痕迹都会被杂草淹没。”
陈六虎说道:“离开京城北上,就可以追随主公,跟随主公在战场上杀敌了。”
林丰道:“都跟上。”
陈六虎招呼道:“兄弟们,北上。”
“北上!”
所有人齐齐高呼。
一个个欢喜起来,眼中满是期待,因为在京城这里,他们必须谨小慎微,必须藏起来避免被发现,就仿佛是老鼠一样。
北上金云堡,他们才能光明正大的生活。
队伍汇合,走了一段路。
陈六虎骑着马跟在林丰的身边,一脸好奇道:“将军等着狗皇帝的任命,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您担任什么职务了?”
林丰笑着道:“征北将军,全权负责攻打北蛮的战事。”
嘶!
陈六虎倒吸了口气,惊讶道:“您现在,竟然是正三品的征北将军,真是太好了。”
林丰继续道:“不仅如此,皇帝让我管辖金云堡、神堂堡和武川镇三镇之地,这三镇的兵力都归属于我调遣。”
“除此外,真定府也要接受我的调遣。有了三镇的兵力,有了真定府做后盾,未来要做大事就轻松许多了。”
陈六虎更是犹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内心欣喜。
大事可期。
陈六虎心中再也没了任何的担心,只有着推翻皇帝暴政,重塑山河的期待,跟着林丰一起北上。
离开京兆府,进入河北路境内,四处可见有流亡的百姓,有饿死的尸体。
百姓的日子,无比凄苦。
陈六虎看到沿途的情况,也是接连叹息,更咒骂狗皇帝无道,咒骂皇帝不管天下百姓的死活。
一个个士兵推翻皇帝的决心,也愈发迫切。
苏媚乘坐着马车北上,看到沿途的情况,见乡村凋敝,百姓凄惨,内心愈发的忐忑起来。
在京城,她觉得家里的情况应该还好。
如今,真的担心。
苏媚的话也少了很多,不再和林丰说话。
林丰没有去安慰,因为苏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到了太原府境内才知道。
一路北上,进入太原府境内,林丰在太原府的边境看到逃亡的流民更多。无数的百姓背着背囊,牵着孩子,纷纷往太原府的府城去。
有点门路的人,但凡还能有选择的余地,都会去府城寻觅机会。
没有门路无路可走的人,只能选择落草为寇。
这是大周的现状。
是百姓无奈的选择。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当乱世来临后,百姓无法依靠土地生活,或是沦为地主的附庸,或是背井离乡。
贼匪肆虐后,连地主都要逃难,到了外面人吃人的世界,大多数都会死在外面。
林丰看在眼中,无法改变什么。现如今,他能做的只有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力所能及的庇护更多的百姓。
还没到府城太原县,却先到了苏媚的家。
按照苏媚的记忆,往她老家去。
临近村子,苏媚神情愈发的紧张,反而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生怕家里出了什么问题。
怀着这样的心情,苏媚回了村子。
入眼处,村子空了,村子里面早就荒凉无比。
村子中没了人,家家户户都衰败,门口长满了被冰雪冻死的杂草,还有许多房屋被大雪压垮。
苏媚站在自家的门口,看到凋敝的屋子,看到空荡荡的住宅,一时间心如刀绞。
没了!
仅剩下的家也没了。
苏媚从京城一路北上,即便看到有太多太多的流民,也还是抱着希望,相信父母能熬过去。
如今,却没了。
她的父母和普通百姓一样,也已经没了人影。
林丰看到荒凉的屋子,问道:“这里真是你的老家?”
“对,就是这里。”
苏媚点了点头,迅速道:“妾身六岁的时候被拐,对家里的记忆很清楚。”
“妾身被卖去的主家也不错,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在入宫之前,曾经让我回家探望过。”
“如今,都没了!”
苏媚红了眼睛,有着泪光在萦绕。
林丰安慰道:“或许他们是在这里生活不下去,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其他的地方生活。树挪死人挪活,在这里活不下去,就只能搬家。”
苏媚眼中含着泪,恳求道:“夫君,妾身想去附近的地主家,问一问情况。”
“可以!”
林丰点头。
林丰是朝廷的三品武将,身边还有两百多士兵随行。
一个个虽然没有身穿甲胄,可是眉眼锐利如刀,透着特有的杀气,让人望而生畏。
所有人到了附近的地主家,把人喊出来。
地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人,衣着很普通,只是穿得很厚实,裹得严严实实的。他面对着林丰,瑟瑟发抖生怕被抢,更是连忙表示配合,还愿意给粮食。
只求,不要杀人。
苏媚说了不杀人,也不抢粮食,只是询问苏家的情况。
老地主想了许久,才说半年前村里遭灾,又遇到皇帝摊派赋税,县衙也来搜刮,很多人活不下去外出避难,苏家人也跟着走了。
后来,就再无音讯。
苏媚询问这些人去了哪里?
地主也说不知道。
苏媚没有问出结果,心中绝望了,因为她的父母老实巴交的,家里也没有聪明人。
除了种地外,根本没有其他的一技之长。
这样老老实实的百姓出去后,被逼着成为流民,即便身上带了点吃的,转眼也会被抢。被抢都还是运气好的,极容易被杀。
去了外面,就身不由己。
苏媚眼中垂泪,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往外走。
林丰带着人跟了上去,离开苏家村,上了官道继续北上往太原府去。
林丰没有再骑着赤兔,登上马车安慰道:“媚儿,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或许他们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将来有了机会,有了运气,或许能找到的。”
苏媚摇头道:“夫君,这个世道太难,到处都是人吃人,出去了就是死。我爹娘他们很本分,活不下去的。”
说到这里,她眼眶愈发红了。
想着自家爹娘因为狗皇帝,不得不背井离乡,更可能死在外面,她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决绝而狠辣起来。
苏媚看向林丰,掷地有声道:“夫君,造反吧,推翻这个该死的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