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堡内,一座营帐中。
宇文虹穿着厚实的衣裳,枯坐在营帐中,脸上的神情却是在不断的变化。
宇文泰带着大军南下攻打金云堡,当时他沦为俘虏,为了活着听从了林丰的安排,当着所有北蛮兵的面,说宇文泰必败,说北蛮打不赢周朝,使得宇文泰丢尽了脸。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着回去的。
北蛮,才是他的家。
不管怎么样,他是宇文泰的亲弟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亲哥哥总不能不管他的死活。
恰是存了这么点希望,宇文泰没有答应罗远山的条件,不愿意作为周朝的带路党,不愿意带着周人去屠戮自己人。
不答应,就回不去,还要被关押在金云堡当阶下囚。
答应了罗远山,就要造成无数北蛮的部落被击破。
两种心思在心中萦绕,都各自分析着利弊,导致他的情绪也在起伏不定。
“哎……”
宇文虹思来想去都无法决定,长长的叹息一声,颓然瘫坐着,脑中充斥着无尽的后悔。
人往往是过得不好时,会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当日子过得好,就不会缅怀昔日的日子,也不会后悔昔日的决定,只会觉得自己聪明。
如今,宇文虹每天都在后悔,后悔当了攻打金云堡的先锋。如果不当先锋,就不会沦为俘虏。
在宇文虹纠结后悔的时候,忽然听到营帐外有人议论,说林丰已经回了金云堡。
宇文虹立刻激动起来。
走罗远山的这条路不通,他可以走林丰的这条路。
他去见林丰,说愿意给足够的钱,请林丰高抬贵手。只要林丰同意,罗远山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更何况要给钱,也得他回了北蛮才行。到时候他已经回去,天高路远的,林丰拿他没办法,给不给钱,是他说了算。
林丰拿他无可奈何。
宇文虹想要空手套白狼,准备忽悠林丰,立刻起身往营帐门口去,看着站岗的士兵,吩咐道:“我要见林丰,立刻去通知。”
士兵倒也没有拒绝,起身去通知。不一会儿,士兵就回来了。
宇文虹问道:“林丰怎么说。”
“不见!”
士兵直接回了一句。
宇文虹却不甘心,再度道:“我有天大的事情向林丰要禀报,快去禀报。今天见不到人,可能会耽搁林丰的大事。”
士兵却一动不动。
宇文虹见士兵不吭声,仗着他一直没被处置,就伸手抓着士兵的衣襟,威胁道:“马上去禀报,否则耽误林将军的大事情,你担得起吗?”
“找死!”
士兵哼了声,抡起拳头就直接砸在宇文虹的脸上。
一拳的力量又重又狠,宇文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半边面颊迅速红肿了起来,嘴角都有一丝鲜血溢出。
宇文虹站起身后,骂骂咧咧道:“你一个卑贱的小兵,竟然敢打我。你找死,我要告状,要找林丰告状。到时候,直接处置你们。”
“你要告状?”
士兵冷笑一声,又是一拳把宇文虹打翻在地上,就不断的拳打脚踢。
砰砰的撞击声,以及宇文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你敢打我,你死定了。”
“我是蛮国的左贤王,打了我,就影响林丰和北蛮谈判,你们死定了。”
“别打,别打脸,要没脸见人了。”
“别踢腰子,腰子踢坏了很麻烦。”
宇文虹一开始骂骂咧咧,转眼不骂了,蜷缩着身体,抱着脑袋,嘴上不断的求饶,尽量让自己少挨打。
出手的士兵却没有停下,还在不断的出手。
过了半晌,士兵才停下来。
宇文虹长出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都疼痛。屁股、腰子、后背、前胸,以及他俊朗威严的面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宇文虹更是后悔。
还是在北蛮好,他这个北蛮的左贤王是人上人,吃香的喝辣的,有水灵灵的女子伺候着,更是人人敬畏的北蛮左贤王。
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区区南蛮的士兵就敢打他,还拳打脚踢。
宇文虹生活艰难,无比怀念昔日的日子,回家的心更是迫切。
过了许久,才稍微好些。
宇文虹起身步履蹒跚的回到营帐中,伸手摸着身上的痛处,忍不住咝咝倒吸凉气。
在宇文虹独自舔舐悲伤时,一名士兵走了进来,呵斥道:“宇文虹,从今天起,你不再单独居住,和其他的北蛮俘虏住一起,穿一样的衣裳,吃一样的饭,脚下也带着脚镣。同时,和所有人一起要干活。”
宇文虹心头一慌。
完了!
被针对了。
宇文虹瞬间觉得是自己去见罗远山,和罗远山谈判后,没有答应罗远山的条件,才会遭到针对。
他现在见不到林丰,想申诉都没有机会,只能老老实实的出了营帐,任由士兵押解着到了北蛮俘虏一起住的营房。
这里北蛮俘虏居住的营房,不是小屋,而是大通铺,足足住三十余人。
每个俘虏,脚下都锁了镣铐,根本就无法逃走。
不仅如此,北蛮兵在营地中吃不饱穿不暖,肚子一直是饿着的,同时还要干活。短短时间,一个个北蛮兵瘦削孱弱,再没有昔日的凶悍。
宇文虹和北蛮兵一起被关押,大清早就要起来干活,或是洗衣裳,或是清理粪池,或是搬运煤石,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儿。
上午忙完,饿得前胸贴后背,已经饥肠辘辘才吃饭。
可是,中午的伙食差,没有半点油水,只能吃五分饱。
下午继续干活,晚上吃了饭还得接受思想教育,有专门的人来说北蛮的错误,说北蛮攻打周朝就是错误的,还让北蛮兵自己去说宇文泰的错误,说北蛮的错误,可谓是极尽煎熬。
到很晚,才能休息。
宇文虹本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在这样的磋磨下,坚持了两天就彻底撑不住了。
他想吃肉!
他想吃饱穿暖!
他想在寒冬暖暖的,穿着厚实的衣裳,烤着火,吃着烤肉,喝着烈酒,那才是最舒坦的日子。
为此,他什么都愿意干。
只要能好好的活着,其他都不在意了。
宇文虹再次请士兵去通报,想要见林丰,得到的消息是林丰很忙。
宇文虹无奈,又艰难的熬了两天,整个人更是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宇文虹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他不想这样。
只要能活着,他就算背叛北蛮也愿意,就算给林丰当狗也没事儿。
宇文虹再一次恳求士兵去通报。
当消息传到林丰的手中,林丰才同意召见。
实际上,宇文虹的情况一直在林丰的观察中,他注意到宇文虹精神的崩溃,注意到宇文虹的绝望,才没有再吊着。
现如今,已经碾碎宇文虹的尊严。
如果继续打压,说不定宇文虹就彻底疯了,得留着一线生机。
宇文虹在士兵的押解下,脚上带着镣铐,穿着单薄的衣衫,脸上苍白,嘴唇乌青,瑟瑟发抖的来到林丰的营帐中。
营帐内,有炭火燃烧驱散寒意。
林丰的面前,还摆放着一壶热酒,还有着冒着香味的烤肉。
暖意扑面而来,香味扑鼻而来,宇文虹只觉得饥肠辘辘,口舌生津,恨不得冲上去吃一口肉。
烤着火,闻着肉香,宇文虹感觉身体内,似乎都多了些力量,人舒服了许多。
面对着林丰,宇文虹再无任何的底气,直接跪在地上,以头叩地恳切道:“罪人宇文虹,拜见林将军。”
林丰淡淡道:“有什么事?”
宇文虹眼中有着渴望,毫不犹豫道:“罪人宇文虹,愿意归顺林将军,为林将军效力,为周朝效力,恳请林将军能给罪人一个机会。”
林丰笑着道:“北蛮一向是毫无诚信,今天答应的事情,明天就可能反悔。你要归顺本将,要为周朝效力,本将如何相信你的态度呢?”
宇文虹知道考验来了。
要归顺,就得有投名状,否则林丰不会相信他。
宇文虹深吸口气,毫不犹豫道:“罪人知道蛮国各部的位置,也知道各部的兵力多寡。”
“只要将军和蛮国开战,罪人愿意帮助将军带路,带着周朝的天兵杀入北蛮,突袭各个部落。”
“罪人心向天朝,愿意为将军效力,求将军接纳。”
宇文虹说道:“恳请将军,给罪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林丰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笑容柔和,说道;“本将一向是不勉强人,你考虑好了吗?”
宇文虹心头腹诽。
你不勉强人?
如果不勉强人,为什么要各种刁难,让他吃尽苦头,让他吃不饱穿不暖。
现在,他过着不是人的日子。
可是,宇文虹不敢表露想法,信誓旦旦道:“罪人所言句句属实,北蛮毫无未来,唯有归顺周朝才有出路。罪人愿意做林将军的一条狗,为林将军看家护院,求将军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