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苹果园梦碎之后，我反而重新回到了苹果的身旁线上苹果园梦碎之后，我反而重新回到了苹果的身旁

　　引子

　　我家离公司有四五公里远，坐一辆公共汽车就过去了。公司是我自己的，做水果行业咨询服务。每隔几天，就有人从远方来，和我聊他种植着什么水果，想在上海怎么样销售。干活时，我会好好干活。没人来，也没活时，我就趴在电脑前写写东西。我媳妇马薇薇在家，管孩子，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多年，平平常常，波澜不惊。

　　有一天，一位客户从家乡陕西来。他在一处阳光充沛的塬上种植了200亩苹果，都是新品种，有秦脆、瑞雪、维纳斯黄金、蜜脆等。好几个品种，都是我国自行培育的优良品种。客户使用生物有机肥、人工除草、不打农药，种出的苹果很惊艳。有人咬一口客户种出的果子，说：“你这个苹果应该有一句广告语：吃苹果，要送餐巾纸。”为啥呢，一口下去，汁水四溢，甜甜的果汁从嘴角飞溅而出，滴落在吃苹果人的胸前，不送餐巾纸的话，会把衣服吃脏。当然了，这是玩笑话。客人对我说，他要将他的苹果在上海卖出高价值，而且这才是第一步，下一步，他还要搞果树认养，把每一棵苹果树都认养给上海人……

　　我恍惚了，思绪万千，时间仿佛去往2012年。那个时候，我在一家传媒集团工作，是上海分公司的驻地代表。马薇薇是一家韩资公司里的面料工艺工程师。我在工作中不如意，踌躇、苦闷，经过商议，我们立下梦想，要做一个电子商务网站，业务是：在线预订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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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的一个晚上，我梦见我在家乡陕西的果园里玩耍，一匹白马立在果园旁的小径上，我抚摸白马的脖颈，从果树上摘着苹果喂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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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陕西人，刚走上社会时，我在淄博一个军工厂上班,做量具检验工作。2006年春天，我不想干了，离开军工厂回到陕西，跟我姐夫在西安大雁塔广场摆摊子，卖小玩意儿。结果，摆摊子所得被我拿去吃了烤肉，攒不下钱。当年6月，我搭了火车到上海，几经周折，找到了一份建材家居行业刊物编辑工作，职位是杂志的执行主编。老板会在谈业务的时候带上了我，待他签了合同后，让我帮忙去收广告款。我收到广告款后，老板给我拿了10%的广告提成。这很上瘾。于是，我主动跑起了业务。一来二去，我在上海走上了做广告销售的道路。

　　那几年房地产行业发展迅速，作为附属行业，建材家居行业也如火如荼。在行业刊物刊登广告招募经销商是建材家居企业的刚需，我老板因此获利颇丰。他对我不薄，给我配备了业务用车。我也不用去公司坐班，只要完成业绩即可。

　　2009年，我们公司被一家传媒集团收编，我成为传媒集团的直属员工。集团总部在深圳，有自己的办公大楼，有上千号员工，开展更多行业的纸媒、会展、全案营销业务。集团大老总有魄力，一直谋划着企业的上市。我照旧在上海驻地负责纸媒业务，集团公司大老总对我蛮不错，我在办公OA给他发过几份业务建议，他都给我回复了。

　　很快，世界网络化，营销渠道变革，建材家居行业受到影响。纸媒在招募经销商方面不被看好，广告不好接了，提成少了。集团摊子铺得大，开销大，每个月报销机票钱都有上百万了。集团人员工资高，要上市纳税也多，资金总是紧张。融资期间，公司几个月发不出工资。我只能一边打着工，一边谋划着自己干点啥。

　　我私下注册了一个网络公司，帮建材家居企业做淘宝店。忙完公司工作以后，我搞淘宝店文字方面的说道，我媳妇马薇薇上班摸鱼时，帮我搞图片设计、网页排版，兼顾客服——她是上海人，2008年，她从某211大学毕业，去了一家韩资公司。

　　要说，业务蛮好接的。我到复印店了一些传单，标题用大大的黑体字写着“网上卖地板，你说了算”“网上卖橱柜，你说咋办就咋办”——描绘了网络直营建材家居产品的好处，论证了开网店对企业招募经销商、平衡经销商的市场经销价的意义。然后，我把这些传单发到建材展上，也在洽谈业务的时候给客户放上一份。

　　网上卖货是大势所趋。很快，我接到了二三十家企业做网店的业务。这些企业都是传统的建材家居企业，老板是负责人，老板娘是财务，工人在车间里劳作，业务员奔赴全国各地拓展经销商。他们对如何做网店一无所知，只知道现在的人都在网上买东西。

　　做网店不止给我自己带来了收入，我还邀请同事在周末帮我拍摄产品图，我付同事劳动报酬。用企业的营业执照或企业负责人的身份证申请网店，购买模板，接下来上传同事拍来的照片，按照企业的要求对产品进行描述和定价，最后交付给企业——这些服务内容是合同里约定的部分。

　　成本不大，做起来也很快，我们两三天就可以交付一个网店。网店交给企业后，老板和老板娘都不懂咋弄。一般就把网店交给前台或办公室文员打理。前台、文员上了班，打开电脑，把淘宝旺旺挂着就是了。企业认为挂着就会带来成交。而我也认为，只要他们的前台、文员去挂着，总是会成交的。

　　然而，刚建了网店时，老板和老板娘对这个新兴渠道很感兴趣，他们天天盯着问成交了没有。见成交量总是零，他们纷纷向我提出超出合同约定的服务——由我来托管这些网店——理由是，既然我说得那么好，那我一定有办法让客户下单。

　　一个是托管，两个也是托管，我这个人好面子，一听人家那么说，拍着胸脯全部应允了。

　　这就坏了事了，我和马薇薇要维护二三十个淘宝店铺，不断地切换不同公司的淘宝旺旺，以免误了信息。为了吸引人下单，我们使用一些违规手段“刷单”，也在《淘宝天下》杂志上给这些店面打出了广告……老业务消耗我们有限的精力，新业务不敢接了，我还要应付企业老板们经常打来的询问电话，他们会举例说，那个九牧王的水龙头在网上卖得那么好，你咋就卖不动呢?

　　我要对付我搞出的烂摊子，经常夜不能寐。睡不着觉时，我惆怅于集团公司还不给我发工资，焦虑于网店只有微末的成交量。除此之外，我也要给我媳妇说好话，叫她努力克服困难，过了这一阵儿就好了。

　　黑夜里，我琢磨起“破冰计划”，妄图彻底摆脱困境。那个时候我二十八九岁，我想，人家都干电子商务呢，咱也干一个？在压力中琢磨了大半年，一个夜晚，我梦见了那匹白马，猛然间，我醒来了，似乎大彻大悟：我要依托家乡的苹果园干一个电子商务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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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以继日地规划蓝图，我很快描摹出要做的网站构架，决意创办一个“农民伯伯网”。

　　我的同事小宋帮我介绍了一个做网站的人，是她合租一套房的舍友，网名“天风”。我和天风在QQ上聊了起来，我告诉他，农产品要做电子商务，必须走预订的路线——那个时候的物流当然是没有现在快了，更没有什么可以专门运输生鲜的快递。

　　农产品做电子商务面临着人才缺乏的问题、存储的问题、包装的问题……我告诉天风，通过预订，批量接纳订单，统一物流到城市，从城市里再次分派订单。预订的好处显而易见，农民提前拿钱，消费者参与农产品生长观测、监督、线下互动。

　　天风问我：“怎么样实现预订？”

　　我说：“通过趣味性、社交性！”

　　天风又问：“如何实现趣味性、社交性？”

　　我不无激动地回答：“必须描绘出田园风光。”

　　回答完那句话后，我定下了网站宗旨：每个人的田园旅行。

　　天风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他是河南泌阳人，比我大一岁，熟知计算机语言。周末，我俩在一家叫“翠花酸菜”的东北饺子馆见了面，啃了大骨头，吃了水饺，分了一瓶一斤二两装的台湾高粱酒。他戴个眼镜，文质彬彬的，但55度的高粱酒他干了一半，脸都没有红。我们约好，由我提供思路和资料，他来做后台。网页端要好看，还必须再要一个页面设计师，天风说交给他来找熟悉的人。本来做个网站天风收费是1万，酒喝得蛮好，他给我算5千。页面设计师那里还得3千，不能让人家白干。

　　以我公司为主体，我们租赁服务器，注册国内外域名，对域名进行解析。我想的网站名字“农民伯伯网”，却发现已被人注册。我是个普通小伙，却有完美主义的毛病，为追求统一，我把“农民伯伯网”推翻，改网站名为：“农民bobo网”。这一切搞好，要做备案。做备案期间，我和马薇薇想，我们的网站要世人皆知，似乎是需要一个代言人。刘德华之类的巨星当然暂时请不起，我们就在网络上发帖子，征召到一个做设计的大学生。大学生愿意帮做一个卡通人物作为网站吉祥物，说好费用是1千元。

　　事情从3月份开始干起，到了8月初，网站做成。我们从支付宝开放接口申请了支付、收款业务，先从苹果预订开始作业。网站的首页强调：农民bobo网是一个社交性电子商务网站，是向用户提供水果、农产品、农作物的直供通道。网站的左侧贴上了大学生设计的卡通形象：一个头戴草帽、穿着汗衫的“农民伯伯”。页面的主色调参考了Facebook网站页面的蓝色，跟国际化接轨嘛！二级页面分别是果树预订和果树动态——你别说，我自己看我的农民bobo网很有感觉。

　　网站上线当天，我同事小宋预订了一棵苹果树，325元，保底提供50斤苹果。当晚，我和马薇薇开了一瓶廉价红酒，杯沿相碰，马薇薇说：“敬我们的第一棵虚拟苹果树。”

　　网站上线第五天，做卡通形象设计的大学生联系我，说那个卡通形象版权属于他自己，让我花5万元把版权买断。

　　我问他：“咱们不是说好的1千块钱么？”

　　他说：“1千块钱是你叫我设计，5万元是你把版权买断。”

　　我弄不清这里面的门道，只觉得很知识产权的样子。我只能联系天风，让网页设计师将 “农民伯伯”去掉，大不了咱不用它么！当然了，大学生也没把1千块钱退给我，人家说是我叫人家设计的，又不是人家自愿要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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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站只是个网站，电子商务网站需要实际物的支撑。

　　马薇薇听了我对农民bobo网愿景的描绘，感受到了网站里的田园诗意，似乎那是个灵魂的故乡。她跑到公司董事长办公室，毅然决然要辞掉工作。董事长是个韩国老太太，每年来上海两三次，每次都会邀请马薇薇和她共进午餐，喝冰水，吃韩国泡菜，谈工作。董事长很器重马薇薇，让她好好干，将来好做面料部门负责人。

　　老太太问她：“你辞职后干什么？”

　　马薇薇满怀信心，憧憬未来般回答：“我要回家去经营我们家的果园了……”

　　老太太推了推金丝眼镜：“Vivi，你确定要放弃面料工程师的职位，回去种苹果？”

　　马薇薇攥紧辞职信，指甲在信封上掐出月牙痕：“是的，我想试试另一种人生。”

　　老太太很遗憾，但是她阻止不了她的优秀员工回归苹果园的梦想。

　　因我要上班，随时要和天风一起商讨网站功能改进，马薇薇独自从上海回了陕西家里，去果园里给我拍摄苹果树图。我给她买了台新电脑，配备了入门级的单反相机。

　　以前，我们家也种苹果树，但是父母年龄大了以后，果园里的活计干不动了，2007年就雇人把果树挖了，种上了玉米。我们只能用我叔父的果园做预订的事儿。叔父的果树树龄已超过15年，但是结出的苹果尚好。为了增强说服力，加上我母亲的字写得好，我请母亲给我写了一份授权书，让我父亲代替叔父在授权书上签了名字——叔父不识字，自己的名字写不好。授权书我挂在网站上，让每个人看到我们提供的是真正的农家果树预订。我计划把叔父家的果树预订完后，再预订我姑家的，然后再预订其他人家的——2012年，陕西苹果种植面积为965.09万亩，产量965万吨（数据源于陕西省统计局官网）。这是个大生意！

　　叔父的苹果园离我家有10里山路，父亲上街给马薇薇买了辆山地自行车，让她来回骑着去果园。我外甥女在上一年级，刚好放了暑假在我家。有时候，我父亲也骑摩托车带着她，去果园里看马薇薇整那些“洋事儿”。

　　拍摄果树图有前期工作要做，马薇薇去街上买了白涂料和红漆，给每棵苹果树刷涂料、编号，叔父家的果园被我们定义为“甲区”，苹果树的编号从“甲001”到“甲180”。叔父看马薇薇刷漆，发出慨叹：“给苹果树上写数字？这不是鬼画符呢？”

　　每棵果树拍3张详情图，分别为：果树整体、果树果实、果树周边。马薇薇将图片传我后，我根据整体、果实，大致判断该树该年的果实重量，以每斤6.5元的价格，对整棵树进行估价，然后上传网络，标出价格，等人预订。预订价格从150元到500元之间不等，约定提供的苹果重量大致在25斤到80斤之间。我在农民bobo网首页设置了答疑栏目，其中有一条约定：如果将来这棵苹果树所产的果子重量、价值大于预订时的预估重量和价值，多余的部分全部归订户，不需要补差价；如果少于预订时的重量、价值，则另设果树“公共专属区”，从“公共专属区”成熟的苹果中，挑选“一级果”补足预订时拟定的重量、价值。

　　预订开始了。线上我随时联系同事、朋友、网友订果树；线下，我也把我在上海相熟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畅谈起 “田园旅行”理论。大家在我的“蛊惑”下，情愿或不情愿地认养了果树。

　　我也在QQ空间里发苹果树图，但凡有网友评论了图片，我马上恬不知耻地联系网友：“你认养一棵苹果树吧，只要你认养了，不管你上班，还是你睡觉，你的苹果都在美美地生长哩！”黑夜里，我趴在电脑前，屏幕荧光照射在我的眼镜片上，我可以想象自己猥琐的样子。只要用户在农民bobo网认养成功，后台便即时有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我会先手动给用户发一份邮件，随后给他们邮寄认养协议。

　　在果树认养后，我们还持续更新该苹果树的状态，发布在“果树动态”栏目里。因为生长周期的缘故，短期内果树和苹果都不会有变化，我们以7天为一个频次更新苹果树状态。

　　“果树动态”中，我要求天风做了“分享”功能，用户登录网站，看到自己认养的果树的“果树动态”更新了，可以点“分享”按钮，一键转发至自己的QQ空间、人人网。不光自己能看到自己的果树生长，自己的朋友也可以看到呢。

　　对于这个功能，我认定，只要有人转发，必定会给我们的网站带来更多新用户。

　　几年以后，微信朋友圈风靡世界。我常和我媳妇说,咱们刚开始干农民bobo网的时候，要是有朋友圈就好了。其实那个时候是有朋友圈的，只是智能手机的软硬件还都在升级，“手机互联”的全民普及率还不高，在我的感觉里，微信尚且和手机QQ差不多吧，没那么刚需。再说了，这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那时候在技术上微信开放没开放“分享”接口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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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怀着极大的“田园旅行”使命感，不厌其烦地向每一个朋友推销我的农民bobo网，邀请他们到网站预订果树。因为每棵果树产生预订的时间不同，我媳妇几乎每天都要到果园里去拍照，天上下雨时也不例外。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大雨天，我给马薇薇打电话，听见她的雨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说她用塑料膜裹住相机镜头在拍照，正蹲在一棵编号‘甲043’的苹果树下，试图对焦被雨水打湿的果实。我不仅没有劝她去躲雨，反而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她：“对！就要这样拍！雷雨天才能让用户看到果树生态的多元呢！”

　　我能想象到，一道闪电劈开乌云，她下意识地缩脖子，泥水顺着胶靴灌进脚踝。然而，我只醉心“田园梦”，只顾“动态”的多元，却不顾她的安危。电话听筒里雷鸣声“轰隆隆——”，我只咬着嘴唇，期待着新鲜“动态”的到来。

　　我媳妇不仅拍果树图，还拍到过果园里许多有趣的事。比如，你见过蚂蚁喝水吗？

　　在我们的努力下，到了9月底，180棵果树全部预订出去了。从开始到最后的预订，许多人都转发了果树的动态，获得了不少的关注；有的用户提出了在苹果上贴她姓氏的需求，我们也实现了这一点。

　　当年国庆假期，我开车回到了陕西，我们把每棵树上的果子一个不落地采摘下来，按照网站与用户的约定，将苹果物流了出去。果树有大有小，预订价格不同，每个人得到的数量也不同，但是平均下来，每个用户邮寄了50多斤苹果。

　　所有的果子称重，约1万斤。我按4元每斤的价格给我叔父进行了结算。

　　之后，我们帮父母把家里的几亩玉米收了。秋季，是收获的季节嘛！

　　然而，当我回到上海后，在QQ上收到了数条预订过苹果的朋友的留言，他们谈了一些问题，主要是集中在：

　　一、苹果好吃是好吃，但大小良莠不齐；

　　二、物流过程中苹果有磕碰；

　　三、吃不了那么多，存储挺发愁。

　　我当时没有宏观的思路解决这些问题，但我相信我能解决。于是我对一个一个问题进行耐心地回复，允诺着下一年的改进。我在允诺的时候，没有接到这些朋友给予我来年还继续预订的回复。

　　我算了笔账，预订费收到差不多6万5千元；果子成本4万元，装箱、物流配送花了8千5百元，买电脑、相机1万5千元，建网站、租赁服务器、注册域名等七七八八开销了2万多，其他诸如回家路费、材料费等也花了不少。反正算下来，折腾了几个月，本就不宽裕的我不仅没有赚钱，还把我与马薇薇的5、6万元积蓄折腾没了。

　　我明白，在创业这件事情上，几万元是小钱，与没花钱差不多。我媳妇也明白我的明白。但是，这还是让我们有些失落。

　　之前，我媳妇白天在苹果园拍照，晚上还要轮番挂那些建材家居店的淘宝旺旺——我们托管的产品还在不温不火地卖着，一个月能有几万元销售额。那是二三十个网店共同的收入，我们的提成是2%，按理说一个月还能获得几百元的提成。可那时配送、安装服务是欠缺的，卖了建材家居产品后牵涉到大量的售后服务问题，企业懊恼于小订单带来的售后大麻烦，不仅闭口不谈提成的事儿，还时不时迁怒于我。

　　这还得了？我不得崩溃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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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农民bobo网开展果树预订期间，马薇薇在网上阅读到了北京一个叫石嫣的女博士在京郊做有机农场的文章。马薇薇在新浪博客上找到了她，给她留言，让她使用农民bobo网的预订模式来经营有机农场。石嫣一心在“有机”这个问题上发力，对马薇薇的提议不置可否，似乎她的抱负只在于“种”和“种”的模式的输出，不在于“销”和“销”的方式的研判，她们之间没有产生共鸣。

　　我在网上找到了联想集团旗下的投资公司君联资本。当年，这个资本公司的投资方向里有涉及农业的部分，我发了份商业计划书过去，商榷投资事宜。很快人家回复了，要观望。

　　2012年的冬天，我很不好过。我与我的建材家居行业的客户沟通了一番。我告诉他们，电商经营建材的趋势势不可挡，每个企业都有必要专门设立电商部门，维护自己的淘宝店、京东店，以及其他通路的电商平台。让我超出协议继续服务，我是可以的。但是，我服务的企业太多，难免耽误企业的发展。再说，电商渠道最终还是要靠企业自己来经营。

　　陆陆续续地，我把我们维护的淘宝店交还给企业自己去经营。

　　事实证明，这是一次很好的抉择。

　　几年以后，我们曾服务过的一家橱柜厂的店面，做到了淘宝橱柜电商销量第一名；有一家强化木地板厂，每年在淘宝上可以卖10多万平米地板。后来，每逢企业年会、“双11”做活动的时候，这些企业主会邀请我到他们厂里去吃饭、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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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春，微信公众号平台在崛起，我很快响应了潮流，将农民bobo网的宣传工作放到公众号上开展。季节的原因，当时没有苹果树可以预订，我用送蜂蜜、送小米的办法吸引用户了解农民bobo网。

　　天啊！当我释放出“免费送”的信号时，我的微信公众平台一天增加了2000多个用户给我要蜂蜜！本来，我想着一天3个、5个用户的增长，到了苹果树开花时，我便可以开始预订果树了。一天2000个用户，我傻了！别说蜂蜜了，一天送东西的快递费我就得两三万元，而且一旦开始果树预订，我哪里来的那么多果树可预订呢？这我受不了呀！

　　我硬着头皮送出了第一批蜂蜜，赶紧关闭了“免费送”通道，把自己的公众平台窝藏了起来。“田园诗意”和“商业逻辑”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期间，我姐夫在西安大雁塔摆摊子卖小玩意儿的事也不好干了，他在西安加盟了一家快递公司，考虑到将来配送水果、农产品的便利，我在他那里入了股。

　　随即，我和马薇薇将农民bobo网事项写了一封邮件给京东公司，寻求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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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农民bob网寻求与京东商城合作的信函

　　京东商城战略合作部：

　　我们是王文东、马薇薇，我们有一个农民bobo网。

　　二O一二年的夏天，我们在家乡陕西为一百八十棵苹果树上刷上油漆，编写了号码。我们为每一棵果树拍摄了相片，凭借自己的理解为每个果树建立了一个小小的档案。朋友们在阅读了这些档案后，预订这一百八十棵果树上的苹果。我们约定每七天向朋友们提供已经预订的果树和它果实的动态，约定果实在成熟以后，为他们送到家里去，约定他们对果树的管理可以提出个性化的要求。于是，就有了农民bobo网——一个社交性电子商务网站，向用户直供水果、农产品。在我们向朋友们提供果树动态的过程中，在他们在农民bobo网上一点鼠标将这些动态分享给他们的朋友的时候，在我们为他们送上最优质的苹果那刻，我们感受到了土地的热情，自然作物的魅力。我们的创业热情被土地和苹果点燃了。

　　当我们以一整棵一整棵的方式预订出三十多棵果树的时候。我们发现这种直接供应不仅仅对消费者产生了影响，耕耘土地的农民也将从中获益。他们因为消费者的预订，可以提前获得一定的报酬。我的叔叔愿意与我签订协议，成为我的网站职工。那些原本属于他的一百八十棵果树以及果树下面的土地，也可以间接地归农民bobo网所有。

　　于是，我们思绪连篇。我们觉得如果进行合理的发展，村庄里的其他人会带着他们的土地加入我们的队伍，城市里的农民工会带着技术回到故乡加入我们的队伍。新疆的核桃、东北的大米我们也可以去合作，别的国家的蓝莓、绵羊或者各式各样的豆子都会进入这样的组织。我们将因为一个网站，而拥有土地、职工；我们将因为一个网站，为人们解决吃好、好吃的问题，获得人们的尊重。

　　在我们将整棵果树上的果实可以分开预订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几个人可以合作，成为“农友”，大家因为享用同一个果树上的水果或者同一块田地里的农产品，可以成为朋友。这种社交性将进一步拓展人们的视野。他们在互相分享动态的时候，不光他们自己获得了赞美，也为我们吸引了新的用户，最直接的社交营销的效应得到了体现。我们在运输的时候也发现，因为农产品的运输，我们可以代理物流公司和快递公司……

　　当我们入股了一个快递公司的时候，我的妻子注册了一个以农民bobo网命名的微信公众平台。她以优质农产品免费品味的名义，为微信公众平台招揽用户。她将这些用户分流至农民bobo网。因为快递公司的存在，我们大胆地设想，当这个微信公众平台的用户足够多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找任何一个农场，告诉他们，微信也可以做团购。也可以告诉所有的用户，刘德华将为他们采摘成熟了的苹果、核桃或者红枣。我们将利用计算机、摄像机、快递公司将农产品的电商团购办到农民的田间地头去，办到农产品基地去，办到农副产品加工厂去，办到制造业基地去，办到比仓储中心更实惠更优质的地方去！

　　于是农民bobo网商业模式成型。以各生产基地团购活动为基础，拉动存储产品持续消费，同时向部分优质客户提供优质产品预订服务。

　　祖国之大，大到无疆。物产之丰饶，丰饶到无所不有。农民bobo网将持续为用户送去优质农产品，带给每个人田园旅行。如果，京东商城对这个模式有兴趣，也愿意尝试。就让我们的热情被土地和苹果点燃，为京东和用户燃烧！

　　祝贵部门顺、丰！

　　农民bobo网

　　王文东 马薇薇

　　2013年春

　　回首往事，这太有趣了。理所应当的，“京东商城战略合作部”没有回复我。我发去的信函只是自己把自己给燃烧了。这里要用一句互联网语言形容当时的我——手动狗头。

　　我们集团公司还没有上市，公司业务量骤减，投资公司不再继续投入，银行贷款部门紧急催促着我们大老总还款。终于，集团公司的资金链断裂，社保缴不上，工资完全发不出了。

　　许多同事联合起来聘请了律师，向公司索要欠下的工资、提成以及相关赔偿。他们要我也加入这个“讨薪队伍”，我拒绝了。我想，没有就是没有，总不能去把自己曾经的老板逼死吧。

　　后来，银行拍卖了公司资产，这些起诉公司的同事们获得了少则七八万元，多则三五十万元的赔偿。值得一提的是，在公司办公楼查封拍卖之前，曾经集团公司大老总最信任、最器重的一个小伙率领一帮人闯入大楼，搬走了公司里的办公电脑等设备，连前台位置上放着的一把直尺都插在屁股口袋里带走了。

　　我不评价同事们的选择，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但我对我自己的选择不后悔。

　　潜在用户对我的想法不感兴趣，我也就没有工作了。甚至说，之前如果不是我“厚颜无耻”地邀请同事、朋友、网友预订我的果树，根本就订不出去。

　　找投资我做不到，也不敢。我目睹了盲目追随资本市场的下场：我们集团公司大老总野心膨胀，在深圳的繁华地段购买了办公大楼，坐着商务房车，日理万机地开展工作，一年做到数亿销售额，仍旧挽救不了自己创办的集团公司破产倒闭的境况。我想，如果我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持续开展预订苹果树的创业，无论如何我都死定了。

　　痛定思痛，我和马薇薇谈了谈，我说咱们暂时把农民bobo网放一放，先找事干，解决吃饭问题，毕竟第一年预订完后，没有人和我谈起第二年还想预订。

　　马薇薇的脸被黄土高原的太阳晒得黝黑黝黑，这个曾经的外资企业白领，她的田园梦碎了。

　　于是，网站被搁置了，过了一年、两年……服务器到期通知发到手机上的那一刻，我和马薇薇盯着消息苦笑。10年后，我仍记得那匹梦中白马——它曾象征过希望，最终却成了丈量理想与现实的一把尺子。

　　7

　　小时候在陕西家里，我天天跟苹果树打交道；上了高中以后学业忙碌，不太到地里去了；再后来的工作是量具检验和广告销售，我也远离了果业这个领域。农民bobo网的出现再次拉近了我和苹果、水果的距离。

　　为了生存，我开始从批发市场批发苹果、猕猴桃到社区售卖；同时从各个产地调配水果到批发市场里做代卖；再接下来，我还把苹果输送到了商超、水果连锁店里，开起了水果店……我熟悉了水果行业的渠道、了解了水果销售模式，又转型开启了果业销售咨询、产销衔接、乡村振兴项目投资运营的道路。这里的故事，容我以后慢慢说来。

　　我允诺给我的同事、朋友解决之前没有解决的水果问题，但是网站没有了，我便常邮寄水果给他们吃。

　　如今，仍有客户在我这里谈起苹果树认养，所以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农民bobo网， 我多次想把我总结的关于果树认养的问题拿出来供大家使用——当下，全民已通过移动设备接入了互联网，算法成为漂浮在物理世界上空的数字河流。农民bobo网所处的时代是互联网时代，我的答案是有用的；现在的时代是算法时代，我的答案已属“小聪明”，不打粮食。

　　农民bobo网的服务器早已消失在数据海洋中，但成千上万个王文东、马薇薇仍在算法的河流里打捞着田园梦。他们或许终将被浪潮吞没，但那些被白马驮过的夜晚，永远属于拓荒者。

　　我说得不一定对。

　　相续不断的生命啊！当年，我也是所谓“牛马”——传统业务被时代进步替代，工作收入不稳定、创业遇阻，现实和梦想压得我难受——却没想到它也勾陈着难忘的时光，成为今天趴在电脑前写作的素材。自己是自己人生的责任人，只要自己努力过，酸甜苦辣都是好滋味。如今，在工作中，我不断获得新的收获，许多朋友说我这个人运气好。我说，是啊，我运气好！只有我自己知道：王某我以梦为马，未曾虚度。

　　一去十三年，那个在苹果园里劳作的外企白领马薇薇，再也没有上过班，她胖了，眼角有些许细纹，每天围着孩子和灶台忙忙碌碌，提起那场失败的创业，我问她后悔不后悔，马薇薇只是掸了掸围裙上的灰：“后悔什么？！我们追过白马，想象过自己的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