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统一之下的混乱波斯（上）
在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的古老波斯高原上，卡扎尔王朝如同一颗刚刚升起的星辰，闪耀着独特的光芒。
现任波斯卡扎尔王朝（恺加王朝）的第二代皇帝，法塔赫・阿里・沙，作为开国皇帝阿迦・穆罕默德・汗的侄子，其命运在1797年发生了巨大转折。
在这个时候，阿迦・穆罕默德・汗在征战格鲁吉亚的营帐中被贴身侍从弑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法塔赫・阿里・沙在权力的漩涡中被推上了波斯帝国的皇位。
从历史的角度审视，法塔赫・阿里・沙在位期间，虽然未能如亚历山大大帝般开疆拓土，也没有像大流士一世那样推行惊天动地的改革，在文治武功方面难有彪炳史册的功绩。
但他却凭借着谨慎的治国策略，勉强维持住了王朝的稳定与繁荣，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守成之君。在他的治理下，波斯的宫廷文化依旧绚丽多彩，贸易路线虽然偶有波折，但也基本畅通，传统的波斯艺术与宗教信仰得以延续和发展。
然而，这位波斯皇帝最被后世津津乐道的，并非他的治国之道，而是他独特的外貌特征。
法塔赫・阿里・沙拥有一把令人惊叹的长胡子，那胡须如银丝般垂落胸前，长度甚至超过了他的腰带，彰显着一种威严与神秘。
更为奇特的是他纤细的腰部，在男性普遍以魁梧为美的帝王群体中，他的身形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这在伊朗历史上所有帝王当中都是极为少见的存在，成为了历史画卷中独特的一笔。
此外，法塔赫・阿里・沙的后宫生活也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的后宫规模庞大，妻妾数量超过一千名，这一数字令无数西方男人心生羡慕，在他们的想象中，波斯皇帝的后宫充满了异域风情与浪漫色彩。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位坐拥庞大后宫的守成之君，终其一生却只育有一百多个子女，这其中或许有着复杂的宫廷权力斗争、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亦或是其他不为人知的缘由。
关于这些信息，安德鲁获取的渠道颇为丰富。
一方面，他从第一任法国驻波斯公使克劳德・马蒂厄的口述与公文中，得以窥见这位波斯皇帝的部分面貌。克劳德・马蒂厄在波斯任职期间，深入宫廷，与波斯贵族、官员频繁接触，他的记录虽然带有一定的主观色彩，但却为外界了解波斯宫廷提供了珍贵的一手资料。
另一方面，穿越者本身凭借着对历史的模糊记忆，回忆起卡扎尔王朝的相关描述，尽管这些记忆不算详尽，但却精准地抓住了核心信息，为安德鲁拼凑出一幅相对完整的波斯宫廷图景。
时光流转，到了1799年的时候，波斯与法国的关系迎来了新的阶段，两国的外交格局，从公使级正式提升到大使级。
第二任驻波斯大使蒙塞肩负着重要使命，率领着庞大的随从队伍踏入波斯境内。
在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蒙塞及其随从们不辞辛劳，足迹遍布波斯的城市与乡村、宫廷与民间，对波斯卡扎尔王朝展开了全方位的深入调查。
他们细致观察波斯的政治体制、经济状况、社会风俗，与波斯的达官显贵、平民百姓交谈，收集着各种信息，试图为安德鲁执政官和法国政-府，描绘出一个真实而全面的波斯卡扎尔王朝。
显然，与绝大部分欧洲外交官一样，军人出生的蒙塞大使，对卡扎尔王朝的评价非常尖锐……
1799年的深秋，凛冽寒风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裹挟着德黑兰巴扎集市那浓郁的香料气息，肆意钻进蒙塞大使位于古列斯坦宫附近的临时官邸。
身为安德鲁麾下，已经鏖战过三大州（欧洲、美洲和亚洲）的老将，蒙塞此刻正将冻得通红僵硬的双手凑近铜制火盆，试图汲取些许温暖。
他目光紧锁面前带有复杂编号的公文纸，手中墨水钢笔不停舞动，笔下流淌出的，是对这个古老且新兴帝国，毫不留情、一针见血的剖析报告。
窗外，波斯皇家卫队的马蹄声清脆有力，与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交织回荡，可这热闹喧嚣，却与蒙塞笔下描绘的衰败景象形成了鲜明反差。
蒙塞的调查笔记，每一页都散发着波斯政坛那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在伊斯法罕，他亲眼目睹了令人震惊的一幕：税务官们如同贪婪的恶狼，鬼鬼祟祟地将一箱箱银币偷偷藏入地窖之中。
这些本应充实国库、用于国家建设的税银，竟有三分之二都被他们私吞，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而在大不里士，情况更是不堪。地方总督胆大包天，公然在铸币厂弄虚作假，将掺了铅的劣质货币大量投入市场流通。
一时间，物价如脱缰野马般飞涨，百姓们辛苦积攒的积蓄迅速贬值，生活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蒙塞在写给巴黎的秘密报告中，满是嘲讽地写道：“就连圣城马什哈德的伊玛目，也没能坚守信仰，在宗教基金上大做手脚。他们打着各种的神圣名义疯狂敛财，却对街头饿殍遍野的信徒视而不见，任由他们在贫病交加中苦苦挣扎。”
王室内部的权力斗争，更是如同一团错综复杂的乱麻，波谲云诡，令人触目惊心。
阿迦・穆罕默德・汗遇刺身亡后，卡扎尔王朝的贵族们瞬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纷纷露出狰狞獠牙，展开了一场疯狂的权力角逐。
法塔赫・阿里・沙的几位王叔，为了争夺摄政大权，全然不顾皇室尊严与国家安危，不惜与奥斯曼帝国暗中勾结，引狼入室。
而后宫的妃嫔们，也不甘示弱，凭借家族势力，千方百计地干预朝政。甚至还传出一些荒诞不经的传闻，说她们为了打击政敌，竟使用巫术诅咒对方。
蒙塞曾详细记录下这样一个细节：在某次盛大的宫廷宴会上，两位王子为了争夺封地继承权，彻底撕下了伪装的面具，当场拔剑相向。激烈的争斗中，飞溅的血珠无情地染红了精美的波斯地毯，那原本象征着尊贵与荣耀的地毯，此刻却成了权力斗争血腥残酷的见证。
而高高在上的皇帝，面对这混乱不堪的局面，却只能无奈地捋着长长的胡须，试图以此掩饰内心的尴尬与窘迫。
“从德黑兰到马什哈德，骑马行程需三十天，然而皇帝的政令，却连第两天的路程都难以抵达。”蒙塞在报告中，用这样一句话，精准地概括出了波斯面临的严峻行政困境。
厄尔布尔士山脉那高耸入云、险峻陡峭的峰峦，以及卢特沙漠中漫天飞舞、滚滚翻腾的黄沙，如同天然的屏障，将这片广袤的土地无情地切割成无数个孤立隔绝的单元。
有法国外交官曾跟随商队艰难穿越呼罗珊地区，亲眼看到部落酋长们在关卡处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地征税。他们对德黑兰下达的政令，不仅置若罔闻，甚至还嗤之以鼻。
有人形容道：“那些骑着骆驼的税吏，腰间悬挂的并非象征权力的官府文书，而是寒光闪闪、令人胆寒的弯刀。他们凭借武力，肆意掠夺过往商队的财物，全然不把中-央政-府的权威放在眼里。”
这种地理上的天然隔绝，逐渐催生出一种独特而畸形的政治生态。地方总督们表面上对皇帝俯首称臣，一副恭顺的模样，可实际上，在自己的领地内，却如同高高在上的土皇帝，行使着绝对的独立王权。
蒙塞在波斯波利斯遗址考察时，曾与一位部落长老有过一番交谈。那位长老腰间佩戴着一把镶嵌红宝石的精美匕首，神情骄傲而自豪，宣称道：“我的祖父当年向沙阿纳贡时，带去的战马数量比现在多十倍有余。但即便如此，我们的土地始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从未真正属于过他人。”
这种地方势力对中-央的离心力，在军事领域表现得尤为致命。十多年前，开国皇帝阿迦麾下有大约二十万士兵，其中包括有十四万来自伊朗各个部落的“非正规骑兵”、六万名步兵和三千炮兵部队。他们并不仅仅是来自恺加部族，或者是土库曼人，通常这些士兵是从伊朗的各个地区和民族之中召集的。
等到1796到1798年之间，第二代皇帝法塔赫・阿里・沙再度大肆征兵，准备北上打击格鲁吉亚公国的时候，按照计划本应集结一支12万人的军队，可实际到账的士兵却不足2万人。
其余的士兵，都被各地的豪强凭借手中的权力和武力截留，沦为了他们扩充私人势力的私兵，使得国家军队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尽管波斯君主常常自诩为“众王之王”，妄图彰显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但蒙塞凭借敏锐的洞察力，一眼便看穿了这专制背后的空虚本质。
在宫廷觐见时，他留意到一个令人深思的现象：每当皇帝签署政令之时，身旁总有几位权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甚至明目张胆地直接修改诏书内容。
皇帝对此，虽心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例如，某次皇帝颁布了一项关于贸易税的诏令，旨在规范市场秩序、增加财政收入，可这一诏令仅仅颁布不到三天，便因为触动了众多大商人的核心利益，在权贵们的联合抵制下，沦为了一纸空文，彻底失去了效力。
蒙塞在自己的日记中感慨道：“在这里，法律并非依靠公正的条文和威严的权威来维系，而是完全受制于权贵们手中的武力和财富。所谓的法律，不过是刻在权贵们的弯刀和钱袋之上，为他们的私欲服务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