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接吻鱼2025-03-13 14:033,217

  当我睁开眼,看到的是我的葬礼。

  还有我的手语老师,程泽煜。

  作为前来吊唁的人,他耐心安慰我的父母,神情是一贯的温和熨帖,连上香的动作都虔诚无比。

  我走过去,在他抬起头时,拿起我的骨灰盒砸在了他的脸上。

  场面瞬间凝滞,继而如雷炸开。

  我压抑着自己将要崩溃的声音,指着程泽煜对我的父母说:“报警。”

  1.

  去年春,我从特殊学校办理了退学,因为在宿舍被舍友欺负,差点窒息性休克。

  被霸凌的原因是我手语太差,无法和别人沟通,但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我20岁,能从人的表情上分辨出善与恶,善我不曾体会过,就不妄加评论,而恶我看得太多,我非常清楚恶是没有限度且无解的,所以被霸凌这件事,没有原因。

  离开学校的那天,我带着一身伤,但却不能告诉父母我有多疼,因为我不知道疼痛该怎么用手语去表达,我还没学会,他们也未曾问我。

  “又要转学,又要转学!”站在马路边,妈妈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为什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啊,你到底要我们怎么样,你放过我们吧!”

  是的,他们只会问我这样的话,作为我的亲生父母。

  而彼时的我听不见,所以语言里的厌恶转移到了他们的表情和行为上,变成尖锐利刃,扎进我的眼睛。

  我无从辩解,更无法张口向他们乞要一点爱。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2.

  十二岁时,我出了车祸,导致双耳失聪,之后的半年我尚能说话,但再也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

  因为我是个女孩儿,生在一个被传统思想禁锢的家庭,加上我天资平平,性情内荏,称不上优秀,便得不到爱。

  健康的我在这个家里得不到爱,更何况残缺的我。

  但残缺的我却能得到恨。

  或许是恨意滋长了他们的欲望,两年后,妈妈怀孕了。

  这件事差点害死我。

  我不喜欢弟弟,但我知道他是无辜的。

  “姐姐。”这是他会说的第一个字,没有人教他。

  我很高兴,因为感受到了来自生命的爱,但我不知道他学会的第二字就是“疼”。

  “疼,疼……”他哭着,喊着,招来爸妈,他们冲进房间从我手里抢过弟弟,他哭得更凶,嫩生生的手指着我,说,“疼。”

  我吓坏了,因为爸妈的表情像要杀了我。

  “你在干什么!”妈冲上来就打我,嘴里骂着,“扫把星扫把星!你想对小宝做什么!”

  爸也气坏了,他拎起个东西抡圆了就往我身上打。

  我躺在地上无处可躲,肋骨被踢骨折,头顶的头发被拽脱皮,脸上交杂着血和眼泪,哭到呼吸困难。

  而我只是给弟弟涂防蚊喷雾的时候,指甲不小心划到了他的手臂。

  我无法解释,我只能发出嘶哑的哭声,只能将自己团起来护住腹部和头部,只能承受。

  直到我的哭声渐弱,他们终于停下这场暴行,而我的呼吸也随之消失了。

  再次睁开眼时,我在医院。

  “现在不能出院啊,她还需要换药和上石膏,而且软组织挫伤太多……”我看见医生在和爸妈说话。

  爸不耐烦地打断医生,“行了,我们的孩子想出院就出院,现在就给我们办手续。”

  医生没有强行将我留下的权利,她只能在为我取呼吸机的时候轻轻地对我说:“没事,很快就好了。”

  我不相信这种话,但我还是看着她流下了眼泪。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的求救。

  3.

  程泽煜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来家里的那天,我正在房间里折小拇指大的星星。

  “这孩子性格不好,整天闷闷不乐的。”妈站在我背后跟程泽煜说。

  程泽煜看了一会儿我,问到:“确定她一点也听不见吗?”

  “确定,彻彻底底的一个聋子。”

  程泽煜扶了扶眼镜,应到:“放心交给我吧。”

  妈点点头,却又惴惴不安地问程泽煜:“最多一年,能行吗?”

  程泽煜微笑,他盯着我的背影,说:“半年。”

  自此,他成为了我的手语老师。

  4.

  在这之前,我在学校学会的手语少之又少,连简单的自我介绍都不会,因为我一直在转学、休学。

  所以面对程泽煜的时候,我很紧张。

  “左,青,青。”程泽煜很慢地向我示范手语,然后再写下来告诉我,这是我的名字。

  我跟着他学,做错的时候他会轻拍我的手背,笑着告诉我这样不对。

  他的眼睛在笑的时候会弯起来,鼻梁上有一颗很浅的痣,抿起唇时,嘴角会挤出一个小小的窝。

  “漂,亮,美,丽。”他教我这些字眼的手语,对我说,“青青是漂亮的,美丽的。”

  我觉得这些词用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你叫什么名字?”我写在纸上问他。

  他接过我的笔,在后面写下:程泽煜。

  我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心想这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程泽煜又拿过纸,在他的名字后面写上:左青青

  我的名字,与他紧挨,看起来是那么暧昧。

  我的脸突然就很热。

  5.

  “青青,你真漂亮。”

  “比我的蝴蝶标本还漂亮。”

  程泽煜经常这样夸我,包括我叠星星他都夸我心灵手巧。

  他对我很好,我喜欢的水果,我的生日,我最爱的裙子,只要我说过他就会记得。

  他将我短暂地从黑暗中解救了出来。

  所以陌生的心动之下,我告诉了他我的秘密:“爸爸妈妈讨厌我。”

  袒露这件事用尽了我的勇气,我甚至不敢看他,怕不被爱的自己太过丑陋。

  而他只是安静了一会儿,就很轻地捏了捏我的手指,然后偏头凑到我面前点了一下我的眼睛,用缓慢清楚的口型笑着问我:“为什么呢?”

  原因太多,想起来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很累,不想一一细数,所以我怔然地摇了摇头。

  程泽煜看着我,他的目光是那么的认真而深挚,让我错以为他在看一件多么珍贵的东西。

  他用手语跟我说:“带你去看我的蝴蝶,好不好?”

  我点点头,也像只蝴蝶一样,跟着他飞出了我的笼子。

  6.

  我去了他家,淇海,一个很远的地方,没有告诉爸妈,他们也不关心我要去哪。

  途径沿海公路,我趴在车窗上看远处盘旋的鸥鸟,看它们飞得好高、好远。

  程泽煜拍拍我的后背,我转过头,他递给我一瓶开封的果汁,让我慢点喝。

  我认真喝果汁的时候,他牵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我低头看着相扣的双手,脑海中费劲地处理了一下那个画面。

  我想,我们应该是一对恋人。

  我抬起视线,他正在看我,眼神温柔,带着爱意,和窗外浅蓝色的海岸线杂糅在一起,让我真真实实地心动了。

  我是个很敏感的人,但却没什么情趣,发觉气氛不对劲时,我木讷地抿了抿唇,抬手指指车前方,提醒程泽煜安全驾驶。

  他无奈地笑了笑,揉了一把我的头发,我的耳朵很烫,仿佛听见了他笑声里的宠溺。

  喝完果汁后,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还做了梦。

  梦里我躺在一片漆黑中,身上很冷,像风直接吹在我的皮肤上,陌生的痛感在某个地方撕扯开,往里漫延,又退出去,再往里漫延,像潮落又潮涨,粗暴地将我淹没。

  梦太过真实,我醒不过来。

  睁开眼时,程泽煜在我的面前,距离很近,我呆滞地转了转眼珠,发现眼下的场景非常诡异。

  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

  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肚子上,撑着胳膊看着我,笑意盈盈。

  我从床上弹起来,动作太快不知牵扯到哪里,浑身都隐隐作痛,我撩开被子,衣服整整齐齐地穿着。

  程泽煜坐在我旁边,他将手机举到我面前,上面是他打的字:你睡着了,叫不醒,我抱你进来的,只是这样,别多想。

  我看了两遍这行字,羞赧和窘迫慢慢泛上来,我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多么的尴尬。

  但他并没有介意我的误会,只是理了理我的头发,很轻地贴了一下我的额头,让我下床吃点东西。

  傍晚,他带我去到他的收藏室。

  里面有很多透明的玻璃展柜,放着各种颜色的蝴蝶标本,散发着冰冷的美丽。

  程泽煜在身后抱着我,他牵起我的一只手,恋恋地摩挲着我的皮肤,说:“想在青青的身上画很多蝴蝶。”

  7.

  他也这么做了,但不是用笔,而是刀。

  我哭着摇头,口齿不清,声音嘶哑,卑微地拒绝。

  “乖乖。”程泽煜攥紧我的手腕,他露出一贯的讨好表情,急切地说,“就一次,不疼的。”

  我听不见他说什么,但很清楚他在伤害我,我用力挣扎,抗拒他,任由尘封的另一个自己破壳而出,保护自己。

  “啪”

  巴掌落在我脸上,我被打得整个人都歪到一边,耳朵里面连着大脑的神经嗡鸣不止。

  程泽煜拖着僵硬的我按在床上,掰着我的脸面对他。

  “只有我爱你,你还不珍惜吗?想被我也抛弃吗?”他对我说,“那你就太糟糕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爱你了。”

  他的眼神很陌生,又很熟悉,那明明是爸妈的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他的眼里。

  更陌生的是他刻在我身上的痛。

  刀尖划破皮肤,暗红色的温热血珠一滴一滴滚落,程泽煜认真地在我胸前镌刻,他俯身在我上方,投下的影子犹如荆棘将我捆绑。

  “好漂亮。”他迷恋地盯着我,说,“青青好乖。”

  视线被水雾模糊的前一秒钟,我看见他炙热的目光,仿佛真的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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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黑夜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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