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离开金匮的那天，彼得乔只匆匆和葛欢瑜道了别。他原本还想当面拜访一下湖波的母亲淳于芬女士，传闻中金匮本地著名的妇科医生，金匮百姓口中的“送子观音”。
湖波和彼得乔聊过的事情不算少，她对母亲淳于芬的记忆，大部分还是好的。
只是在某些细碎的大事上，实在难以化小。
有些刀子，扎下去就是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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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湖波被班里一个调皮的男孩不慎绊倒，两粒已经长成的饱满大门牙，生生磕去两半。
那时不仅说话漏风，而且日后的形象受损严重。
当时的班主任王燕老师还家访探望过湖波，甚至带了果篮。
老师此举让湖波一度非常感动。
谁知到了期末，意料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是一场莫名其妙的三好学生评选投票会，期末考试语数英三门的成绩还没有全部公布。
王燕老师纠集着一众任课老师，神像一般的站立在讲台上，说相声一样一捧一逗的大声说着：
“我记得XXX哪门课是满分，XXX也考得不错……”
只是所有这些光荣榜里，无一例外的没有出现湖波的名字。
在小学低幼年级的孩子们，对于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们的话，不说无条件信任，也是满心满意的崇拜与接受。
那时心地单纯的他们，绝对不会选老师名单之外的人。
毫无悬念的，湖波落选了，那个学期，她只拿到了品学兼优。
小学六年十二个学期，她拿了十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除了那个黑暗而耻辱的学期。
后来考卷发了下来，湖波的语数英三门功课都是满分。
一个难得说过两句话的同学走过来，试图安慰湖波，开口说的是：
“如果我早知道你也是满分，我也会选你的。”
那时候，湖波就恨透了所谓的选举。
民众的无知、愚昧、极易被煽动，从来就与人性的劣根相伴相行。
可惜“观音娘娘”淳于芬医生为人和善，甚至软弱。在得知女儿遭受如此不公的对待时，她甚至没有给老师去过一通电话，更别提为了这件事情闹去教务处。
也许在她的心里，人命重于泰山；女儿一个学期的努力，只是为人学生应尽的本分。
她只是安慰了湖波几句，比如“小学很快就会念完，最后小升初去个好学校就行了。”
再比如“听说你们班主任就要换人了，我们看看上了三年级会不会好一些？”
甚至是“你的体育本来就需要加强，正好趁这个暑假再炼炼吧。”
没错，母亲说的对，遇事都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可是有些委屈，真的没有原因。
想到这儿，彼得乔觉得淳于芬对于湖波的关怀，大概也只能流于形式。
虽然有着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但是她到底知不知道亲生女儿湖波想要的是什么？
虽然如此，彼得乔还是去到了淳于芬医生的门诊。他感谢这个女人给了湖波生命，给了自己灵魂。
他看到了一窝蜂似的挂号排队等候的患者，以及春风化雨、轻声细语的送子观音。
她在病患的心目中像丰碑一样矗立着，她在学生的围绕下像园丁一样辛勤着……
但是她有没有尝过湖波发明的专利AI百味止痛堡？
在每天诊疗的间隙，她会不会想到自己还有个女儿，远在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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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匮与心仪同在一省，火车转大巴才是正常百姓的选择。可是寻不到湖波的彼得乔，早已生无可恋，于是他直接选择了飞机这样最快速的交通工具。钱财能换来的舒适，对于有钱人来说几乎是一种不二选择。
下了飞机的彼得乔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看着机场候车厅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
彼得乔并没有具体的目的地。
有佩戴着红锦缎斜拉布条的姑娘正向过往行人散发着小广告，彼得乔随手拿过了一张。
那是一张旅游宣传单，明黄大红的配字，秀色出挑的粉紫杜鹃争奇斗艳，“三月杜鹃百里红”的宣传语朗朗上口。
原来花文竟能被运用的如此生动形象。彼得乔莫名生出几分游子归乡的感觉，一不小心红了眼眶。
“你好，带我去广告纸上这个地方可以吗？”
彼得乔找到机场门口等待的出租车，曾经和湖波一起回到金桂的时候也是这番光景。
等了半天的车夫立马喜笑颜开，热情招呼，一条龙服务送他上了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摆渡车。
路上，彼得乔回忆着湖波刚下飞机时唾沫横飞的模样，也和司机大哥寒暄着心仪当下的近况。
那位大哥说，心仪最近的杜鹃花开得正盛，有不少中小学生正组织去那里春游呢！
还有些大学社团，偶尔也会来凑热闹的。
不到片刻，车就驶到了目的地。
“波心湖光迎春日，杨柳蜻蜓留还别”。
彼得乔在杨柳河畔下了车，看着河畔长廊苍劲有力的楷书题字，正费尽心思揣摩个中意境，却忽然被两个女生拦住了去路。
彼得乔抬头，只见为首一人上身着潋滟紫衣重工叠绣飞凰戏服，纤纤玉足却是漏了大半，丹凤眼顾盼流连间，颇有些小家碧玉恃宠而骄的感觉。
可后面的姑娘却是不同，虽然形容微胖，但是搁在米国，这体态却是自然。
特别是她的一袭青翠绿纺的古代佳人齐胸襦裙，显得整个人清雅秀丽、形容端庄。
最关键的一点是，湖波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绿色。
“同学，你是哪所学校的？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紫衣姑娘倒是毫不害臊，清清亮亮来了口，一句话说的字正腔圆，颇有些京腔京韵在里面。
可是彼得乔并不清楚，只觉得正常人说话时候拗字音拗成这种程度，有点滑稽。
“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吗？”彼得乔非常直接的点破，在米国，类似这种男女间的示爱就要开放许多。
眉紫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也不接话。
彼得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着姑娘好像有些不高兴，一句“我不喜欢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也卡在喉咙口没说出去。
这时候再伤人自尊，似乎就不是很绅士了。
他只得默默接过紫衣女子递来的小白记事本，留下了自己的电话。
眉碧见这两人尴尬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妹妹一项自诩情场高手从未失手，这下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于是她笑着打圆场：“妹妹鲁莽，让同学见笑了。
我们来自心仪大学、心文大学的社团，这一番春景好不绚烂，想着同学或许同为游春之人，只是可怜形单影只，特此相邀，愿结而为伴，不知同学可否应允？”
眉碧的一袭绿衣，确实让彼得乔想起湖波最喜欢的那件波西米亚琳琅碎玉小长裙，超大的下摆连带着海风，吹来她轻铃一样的笑声。
彼得乔有些恍神，便默默点了点头。却不知这一允，命运的齿轮也随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