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也没生气我突然咬了她，反而问我为什么？
我说不出原因，可我就是不想。
吞吐半天，我直接跑掉了。
那个下午，老师坐在台阶上，一直呆呆地望着远方。
好像在找我，又好像有别的心事。
我也一直躲在暗处偷偷看着她。
老师是个那样好的人，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让她和村支书在一起呢。
也许是我太自私了，生怕老师和村支书在一起了，就不会在意我了。
我真是个自私的人啊，怪不得成了孤儿。
5
老师来到这儿两个月了，自从知道了老师住哪儿，我每天都跟着她去学校。
老师上课，我就在教室外待一整天，就为了守着她。
老师还是对我很好，总给我偷偷打饭，又给我吃糖，偶尔还给我整理整理一头乱发。
可她从来不许我跟着她回家。
我这么脏，老师不让我回去也是正常的。
我从来没有多想过。
可村里的那些男人却越来越肆无忌惮。
有时候老师走在路上，遇见她了，也会故意围堵着她，言语调戏半天才让她离开。
那些村里的女人们，无论老少，天天在村里议论她，辱骂她，拿欺负她当乐趣。
我总跟在老师身后，老师也不再和她们争吵。
只是拉着我避开那些女人。
可那些女人变本加厉，有的甚至朝她拳脚相向。
老师的屋子被弄得凌乱不堪，根本就没法住。
她也不在乎，时常去学校的教室里过夜，凑合一宿。
不知何时，村支书开始总出现在学校里了。
他穿的板板正正，来的时候手里总拿着东西。
他给老师送饭，送水，还时常从城市里买些小玩意儿回来送给老师，让她开心。
甚至有一次过节，还买了一束花送给她。
这下村子里的女人们更加记恨她了，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可老师不在乎，还是一如既往打扮得美美的，整天笑眯眯的。
我心想，老师终于得偿所愿了。
有村支书在，那些男人就再也不敢随便欺负她了。
可我心里却并不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老师似乎是和村支书在一起了。
可她身上为什么还是天天都有新的伤痕出现。
我不明白。
村支书，也来的越来越勤快了。
可老师从不当着我的面和他靠得太近，也许是老师害怕那些女人伤害我吧。
直到有一天，老师下课后，把我带回了她的屋子。
这间屋子老师已经许久没回来过了。
墙上还有那些大粪的痕迹，屋子里散发着恶臭，苍蝇满天。
老师拉着我的手，忽然不再笑眯眯的，而是掏出了一个厚实的信封塞给我。
“安安，你想不想去游乐场玩？”
老师第一次没叫我小傻子，她给我取了个名叫平安，可她从来没这样叫过我。
“我想去！”
我听老师说过游乐园，那在她的家乡，在城市里，那里有许多的玩具。
那是我最向往的地方，因为老师说每个人去那儿都会开心。
我点了点头，她就把这个信封塞到了我怀里，让我坐车去镇上的公交站等她。
“等老师晚点过来，就带你去游乐场玩，你一定要乖乖的等我不要乱跑。”
明明才中午，老师下午还有课，今天也不是周末。
但我还是相信了老师的话，她说什么我都相信。
我点了点头，临走时，老师又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我穿上。
把我送上了进城的公交车。
我看着她站在车窗下朝我挥手，嘴里一直重复着什么。
我听不见声音，只能看见她的口型。
“安安，等着我。”
老师一定会来的。
我满心欢喜的坐着车，摇摇晃晃的过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城里。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一直等到了太阳落山，老师也没来。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我开始害怕了。
一般黑夜里，我都会躲在田里的草垛里睡觉的。
这里很陌生，我有些慌，怀里还揣着老师给我的大信封。
这一路我也没敢打开看一下，直到现在，我才好奇打开。
那里面，居然全是钱！
一沓一沓的，零碎的，整的，硬币，什么都有。
老师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
我不敢想，一个人待在车站里太害怕了。
等到深夜，天开始下雨了。
我望着这淅淅沥沥的雨，绝望了。
老师不会来了吧。
我又被抛弃了。
我很难过，也很害怕，开始随着记忆往村里跑。
一路上我都不敢停下，直到看见了熟悉的房檐。
可村子里发生了什么？
这都凌晨了，村子里居然灯火通明。
村里的人居然都没睡，整个村的人都举着火把。
好像在找人。
6
我看见张大花举着火把，上蹿下跳的。
火光照耀着她那张肥硕的大脸，“那个死女人，到底藏在哪儿了，等我找到她我非打死她不可！”
她们在说谁？
我小心翼翼的混进人群里，低着头，跟着她们一路走进了山里。
他们好像在找人。
我吓了一跳。
难道老师掉下山了？
可很快，我又绝望了。
那些小媳妇一路上都哭哭啼啼的，随即还有男人的不耐烦的声音。
我从那些人的只言片语里，听明白了。
原来他们在找村支书。
村里人说，下午的时候村支书去找了老师，从那以后，就在也没出现过了。
这么大个活人就这样失踪了，直到半夜也没回来。
还是张大花又被她家男人打了，哭着跑去找村支书做主，大家才发现他失踪了的。
那老师呢，老师去哪儿了。
我浑身一凉，这些人一点也不在乎老师是不是有危险。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跟着她们四处寻找。
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声惊呼。
“找到人了！”
是老师吗？！
我激动的冲了过去，那场面却吓了我一跳。
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人，不是老师，是村支书。
他不知道倒在山脚多久了，身上都起了一层雾。
张大花尖叫一声，立刻扑了过去。
那些女人们也都冲过去哭哭啼啼的，“村支书要不行了！快来人啊，快救人！”
男人们七手八脚的把浑身是血的村支书抬回了村里。
直到天大亮，村支书才醒了过来。
村里人全部围在卫生所里，“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怎么摔到山下去了？”
大家都关切的看着他，我也藏在人群中，仔细听着。
“诶，都是我不好。”
他扶了扶碎了一半的眼镜，叹了口气。
那些女人立刻眼眶红了，要不是自家男人在这，都恨不得扑上去安慰他。
“您说，谁把你推下去的！咱们都替你做主！”
“你这么好的人，谁想害你！我们都饶不了她！”
我看着这些女人怒气冲冲的模样，有些害怕。
村支书对老师这么好，不会让她被这些女人伤害吧。
我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他却开口说道，“是我不好，昨晚小丽非要让我下个月就办酒席，娶了她，她说她娘在城里身体不好，想快点看她成家，可你们也知道，我这个月还在评等级，我想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在考虑……”
他欲言又止，张大花却气坏了。
“是不是她逼你了？！是她把你推山下去的？！这个贱女人！真不知好歹！”
村支书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老师做的这一切。
那些女人一下就激动了。
她们尖声辱骂着老师，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出口了。
我却惊呆了。
怎么可能呢。
老师从来没说过她要结婚。
昨天，她明明让我等着她，带我去游乐园的。
我不相信老师会做出这样的事，她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害人性命呢！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村长，小丽那个贱女人留不得，她害人性命啊！等找到她非要把她打死不可！”
“就是！杀人犯还让她教书，别把咱们孩子都教坏了！”
“对！打死她！不打死她，她再来害我们！”
村民们的呼声越来越高。
我浑身发冷。
老师不能出现在村里，她真的会被那些人打死的！
7
从那以后，老师就再也没出现过。
就好像这个人，凭空从这个村子里消失了。
可她的东西都没带走，她的书，她的漂亮衣服，她的行李。
这是老师唯一存在的证据。
我把这些东西都带走藏了起来。
不想让那些女人分掉。
我想见到老师，又害怕老师出现，被那些女人打死。
心里矛盾着。
不敢休息，整日整夜的到处寻找。
也许老师躲在哪个角落不敢出来，我一定会找到她，带她离开这里的。
可半个月过去了，老师再也没有出现。
村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没了老师，孩子们也不上学了，四处玩耍。
直到下一个支教老师到来。
可支教老师没等来，却来了好几辆黑白的大车。
那些人穿着制服，带着银色的手铐，不由分说的拷走了村支书，和好几个男人。
张大花的男人也在里面，她惨叫着，不让那些人带走他，撒泼这一套根本没用。
很快，这些人就抓了一长串的男人，塞进了车里，拉走了。
我躲在一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村里的人都疯了，他们蜂拥而至，围了上去，想堵住那些人
可这次，他们没有成功。
有几个闹事的很快被扣上了。
还有几个拿了杀猪刀过来的，也一并被抓了。
“凭什么抓他们！大家安纪守法，你们欺负老实人啊！”
村民们都歇斯底里的，想把事情闹大。
可这些人根本不听他们说什么。
我躲在人群里，看村支书脸色蜡黄，一句话也不说。
那些小媳妇倒是替他委屈，哭嚎的全村都能听见了。
车子来得快，人也带走的快。
许多村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来不及大闹。
人就被抓走了。
直到那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朝我走了过来，我才害怕的想跑。
却被他一把拉住了，“你叫平安？”
我不说话，他接着又说，“你知道小丽吧。”
我听到老师的名字，急了。
“老师呢，老师在哪儿？”
他没回答我，却只是告诉我，“小丽托我把你送到城里的福利院去，她说让你乖乖等她，她会来接你的，你去不去？”
我想见到老师，只能点头。
这一次我依旧相信，老师说的话我都相信。
她这么好，不会骗我的。
8
一个月后，我终于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安安，我来接你了。”
“老师！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冲过去紧紧的抱着她。
我身上依旧穿着她临走前给我的那件外套，即使都酸了，也不肯脱下来。
福利院里的人都拿我没办法。
老师摸了摸我的头，“怎么会呢，老师不会骗你的。”
老师瘦了好多，脸上的肉都没了。
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笑眯眯的。
可这笑容，确不一样了。
她把我带到了一个高高的楼房里，我站在窗户往下看，街道上的人比蚂蚁还小。
“老师，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家，安安，以后也是你的家。”
我不明白，呆呆地看着她，“老师领养了你，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师的眼眶忽然红了。
我慌忙去给她抹眼泪。
却不知道她怎么了。
我问她为什么哭，老师却一言不发，抱着我嚎啕大哭。
我只能站在原地，安静的被她搂着，打量着这个房子里的一切。
老师背后的窗台上，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照片。
那里面是两个女孩，脸贴着脸，笑的很开心。
可那两个人都不是老师，我下意识的问出了口。
“老师，那是谁啊？”
老师停止了抽噎，眼睛红红的看着我说。
“那是我妹妹白灵，安安，你不记得她了吗？”
白灵？
我看着照片里那青涩的脸，一下子，想起了所有事。
白灵，曾经我们村子里也来过一个叫白灵的老师。
她比小丽老师还要年轻，那是五年前了。
白灵唱歌像百灵鸟一样好听，大家都叫她百灵鸟老师。
我也喜欢她。
可那时候我我爷爷奶奶刚过世，没有人管我。
我总被那些同村大些的男孩子带到田地里。
他们对我脱裤子，对我做那些可怕的事。
我反抗不得，我才五岁，什么也不懂，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我跑去想那些男孩的娘告状，其中就有张大花。
可那些女人不仅没管自己的孩子，知道了这件事以后，还到处骂我，“没爹没娘没教养，野孩子活该被骑！”
那些话深深地折磨着我，我很害怕。
而那些男孩子也变本加厉，更加不放过我。
那时候奶奶死了，家里的房子也被亲戚占了，我无处可去。
一到夜里，我就害怕。
终于有一次路过的白灵遇到了我，她赶走那些男孩，把我护在怀里。
白灵心善，收留五岁的我住在她的小屋子里。
可那些男孩还是趁着白灵老师上课去，来欺负我。
白灵回来看到我的惨样很生气，说要去找村支书，让他主持公道。
可那晚以后，白灵就再也没回来了。
村里好像忘了有她这个人，就像这次忘记了小丽老师一样。
而我也一直被欺负，整日受刺激，终于变傻了，一句话也不会说，见到人只会跑。
这段记忆让我痛苦，我也选择性的遗忘了。
9
我想起来了 ，原来老师的妹妹，曾经也保护过我。
可她去哪儿了。老师红着眼眶，呆呆的望着那张相片缓缓开口。
“白灵是我亲妹妹。
五年前，她大学毕业，想要去乡下支教，我不同意。
可她恳求我，说村里那些孩子都过得很苦，她一定要去改变他们的命运。
那些孩子值得。”
老师抹了抹眼泪，接着说道，“妹妹去了几个月，总和我视频，可突然有一天，她半夜给我打来视频。”
老师哽咽的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我却愣住了，心里五味成杂。
原来白灵老师离开的那一晚，的确是去找村支书替我做主了。
可我没想到，她走在田间的时候，遇上了村里一伙喝醉酒的男人。
那些男人见色起意，合伙伤害了白灵老师。
白灵老师受不了这种屈辱，可依旧记得要为我主持公道。
她浑身是伤的来到村支书家。本想请求他保护我，没想到村支书也是个禽兽。
他伤害了白灵，对她作出了同样恶毒的事，侵犯了她。
百灵本就被一群男人伤害了，可这村里唯一一个正直的男人居然也是禽兽。
她受不了这种刺激，给姐姐打了最后一个视频电话。
电话里，白灵老师哭着对姐姐说，“我不干净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死后也不必来找我，姐姐，再见。”
白灵跳进了村里的池塘里。
小丽老师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眼前。
老师眼眶红红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妹妹她还这么年轻，她的生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原来老师去村里支教，是为了给妹妹报仇。
老师担心妹妹被刺激的精神失常，她受到侵犯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证据，老师只能去四处搜集证据。
越搜集，越发现。
原来，来过我们村子里执教的许多女教师，回去后，有些发疯了，有些自杀了，有些失踪了。
唯一清醒的几人，也是闭口不谈那段时光。
老师几乎跪下来恳求，她们才默认了收到过侵犯的事实。
可即使这样，她们也不愿意去法庭上帮姐姐作证自己被侵犯的事，去告那些男人。
他们不愿意把自己收到侮辱的事公之于众，这些事会影响到她们如今的生活。
老师无法强求别人出庭，无法替妹妹报仇，才决定自己前去村里搜集证据。
“我和她长得太像了，那些男人不会相信的。”
老师摇了摇头，靠的这么近。
我看见了她脸上那些细小的疤痕。
10
原来老师在村里，是故意整日都打扮的这么好看的。
因为曾经白灵老师也是这样爱打扮的女孩。
她还这么年轻，那么美好。
是那些人玷污了她。
老师整日这样打扮，那些曾经伤害过白灵的人也的确伤害了老师。
但这一次次抵抗无效受到侵害的画面，都被老师带去的微型摄像头录下来了。
最后一次，老师终于等到了村支书对她动手。
其实老师根本就没答应村支书的追求。
“白灵曾经也被他追求过，妹妹不答应，结果那次就被他……”
老师脸上是浓浓的恨意。
我才知道。
原来老师消失，没来城里找我的那晚，她被村支书约到了山里。
那个地方，就是曾经他侵犯白灵的地方。
村支书开始不安分，甚至强行和她发生关系。
她拒绝了，却照样没逃脱那个男人的毒手。
可这一切，早就被老师藏在一旁的摄像头拍到了。
事情结束后，村支书觉得老师已经是他的人了。
没想到老师从她身后摸了块石头，狠狠把他砸晕了。
“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想，只想让他去死，替我妹妹报仇。”
老师看向远方，回忆着。
那时候她打晕了村支书，直接把他从山上推下去了。
后来一直没出现，是因为老师进城去自首了。
我抱着老师，久久没说话。
老师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我本以为我杀了人，一定会坐很久的牢，可没想到有个女律师是我妹妹曾经的同学，她得知了我的事，专门替我打官司，那个禽兽居然没死，最后我从伤人变成了自卫，就提前出来了。”
“这一切，还要感谢她。”
老师说着说着，就开始落泪。
我又替她擦掉了眼泪，“老师，那你为什么要领养我，我在别人眼里只是个没用的傻子。”
老师一如既往的摸了摸我的脑袋。
“曾经白灵支教的时候，总和我开视频说，村里有个没爹媚娘的小女孩很可怜，对她也很好，其他孩子总是欺负她，只有那个小孩会挡在她面前。”
我想起了那些过往，鼻子又酸了，“她总是念叨，支教结束，就领养你，想让你也成为一个有家的孩子，可没想到，她死在了村里，再也回不来了。”
老师领养了我，也算是完成了白灵的遗愿。
我听完这些，呆呆地看着相框里那张熟悉的脸。
泪水悄然爬满了我的脸。
我后悔极了，一直重复着。
“我不应该告诉白灵老师我被欺负了的，我要是不说，她就就不回去找村支书，她就不会死了，老师还这么年轻，她不应该死的，都怪我……”
老师搂着我。
她也哽咽，却还一直安慰我。“你还小，那不是你的错，那些人会受到惩罚的。”
后来，老师带我去看了监狱里那些伤害过我们和白灵的男人。
隔着玻璃墙，我看着那些男人满脸狰狞，却只能无能为力的捶打着玻璃窗。
听说，监狱里，强奸犯是最低等的罪犯。
果不其然，那些道貌岸然的恶人，不过两年，还没出狱。
就莫名其妙的被监狱里那些无期徒刑的罪犯，打死了。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和老师去给白灵上坟。
我看着墓碑上那张年轻的脸，放下一束鲜花。
“老师，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