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他什么呢?”
“爱他声色张扬,爱他风流多情。
爱他纯粹善意,爱他风华绝代,
还是爱他的伤疤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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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周六育才高中的校门口还是照旧停了一辆黑色大摩托。
谢安白青着脸趴在车身上,眼睛沉沉向下压。
由于昨夜通宵未眠,他熬得脸颊都有点点凹了,身上带一点酒味,但头并不是很晕。
天冷了,风把他卷着,在他心里硌着一块,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难受又不太难受,有些憋得慌。
等高三的下课铃响了,人从里面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他才盯着人的脸,一张一张地看过。
挣扎中见到了吴北枫,谢安哑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喊出去,才尝到满嘴的血腥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嘴唇给咬破了。
嘴角一嘴的血。
“去吃饭。”
谢安暴戾收敛,怒气平顺。
吴北枫拍他的两下,简直像和风吹雨。
对方吧头盔递出去又收回来,“算了,不骑车。”
听罢,吴北枫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他向着谢安多走一步,他们靠近。
“没关系,那就走过去吧。”
故事的后半截,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那部分记忆,关于很多事,吴北枫都只知道一半,这一半,到今天也没有讲完。
还有一些没说,永远都有一些话舍不得说。
吴北枫感谢那些短暂的美好和温存,让他明白还有微光存在。
人都是无法避免的爱上一个人,但去发现能追踪的只有他的过去,他的现在和未来都很难知道。
很悲哀也很痛苦。
很多人都熬不到那一天的来临就结束了。
尤其现在这代人谈恋爱,恋爱已经变成了一个一言难尽的复杂词汇。
人们认为恋爱需要大量的钱财,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无与伦比的情商和心机。
产生爱情的标准相应也变得很高很高,再也不是递给简单地给对方一杯水、善意地帮对方擦擦汗的滴水之恩,也不是相看两不厌的情投意合。
而是喜欢一个完整的人设,要符合这个人设,才有机会。
而产生憎恶的标准变得很低很低,看网络上多的是的男女天天互掐互骂,有多少针对异性的新鲜词汇被发明也层出不穷。
每个人心里都预先埋好了雷区,触之非死即伤。
所以说这是一个比起互相吸引,更容易互相讨厌的时代。
然而互相吸引的人,以后的道路也并不是平坦的,各路带节奏的营销号会告诉他们爱情应该是这样这样的,他们不这样就是不爱。
在这种人为制造的规则之下,既得利益的一方会不由自主地相信,并用此来要求伴侣;然而损失的一方要么选择执行,最后活成了舔狗模样;要么选择反抗,那迎来的又是一场无比艰难的战争。
在此大环境下,所谓爱情的幸福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
所以一个人遇见真爱的可能不亚于中彩票的可能。
在这个真情珍贵的年代,能得到一分已经算非常幸运了。
当时谢安对他的好,吴北枫记得。
吴北枫感恩。
“谢谢了。”
吴北枫请客吃饭,谢安吃的却是再也常见不过的过桥米线。
因为想要特意彰显请客的大方吴北枫还点了个豪华版,但谢安也还是觉得吃不饱。
他本来身子就壮,吃的东西也就不少。
这点东西还不够他塞牙缝,上次帮吴北枫一个忙,现在对方说请客。
谢安还特意空了肚子来,结果就在路边一个小门面处吃。
油迹斑斑的桌布,发黄的锅炉。
谢安边吃边嫌弃,“这鸡腿都不够吃!”
吴北枫僵了一下,伸出筷子把他碗里的鸡腿夹出来,脚尖一推,推出了谢安碗里。
没等自己后悔,桌上唯一的荤菜就笔直地落了进去。
“哎?!”
谢安嚼着米线,傲娇说不要。
“不吃就不吃!”吴北枫嗔怪一声,拿起筷子就要夹走。
谢安眼疾手快塞到嘴里,嚷嚷着,“给别人的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嘴巴吧唧吧唧,腮帮子鼓起来像个护食的小仓鼠。
特可爱的。
“要不要再加一碗。”吴北枫看谢安吃得还挺香,盘里的肉很快就消失了。
“加!再来一碗饭!”谢安把空碗一扬,脸上笑嘻嘻。
那时候吴北枫觉得快乐也不过如此,一碗简单的米线,一碗厚切的牛肉片。
这就是快乐。
“你可以永远选择相信我。”
吴北枫记得这是谢安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吴北枫明白,也理解。
但他不想再去祸害任何人了,所有的苦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就够了。
“我不怕。”吴北枫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勇往直前。
害怕只会自断筋骨。
吴北枫会在上天台楼道的阴影里做题。
天热的时候在楼道里也不太热,远处的鸟儿叫个不停。
偶尔暴雨的时候会冷点,他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空气里还有青草味。
因为这次雨来的迅疾又剧烈,雷鸣电闪后,吴北枫听到了几声异样。
轻轻的。
他笔尖擦过纸张,他还是听见了咂咂声。
声音好像是个小鸟儿。
合上笔盖,吴北枫在窗户边上看了看。
下面没有,那就在上面。
摸着扶手上了天台,他看见被一个淋湿透的小鸟。
在大雨里苦苦哀叫,叫的人心里怪疼的。
不顾大雨,吴北枫走进雨中。
脱下校服外套,罩住小鸟的身子。
“别怕。”
吴北枫的后背湿完了,他的头发丝每一根都是湿的。
但他心里却没有淋湿。
小鸟毛绒绒的羽翼煽动却无法飞起来,耸拉着头看起来很可怜。
完全就像被风雨击垮了。
但它从来没有放弃。
从吴北枫看见他的第一眼,它就没有放弃。
无数次煽动翅膀,它只想重新站起来。
看到吴北枫的那一刻,它也没有放弃了自己,把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
“真勇敢。”
吴北枫小心翼翼把小鸟儿带回了楼梯。
他羡慕对方的勇敢。
如果自己也能想对方一样就好了。
他没办法想对方那样一次又一次爬起来,他往往掉在坑里,跌倒在地上。
爬起来真的很难很难。
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才能爬起来。
在模拟考试过后已经慢慢开始入春。
之前受伤的小鸟儿都早早恢复了,甚至还在天台盖子处搭了巢穴。
现在过得可好了。
每天叽叽喳喳,特别热闹。
偶尔喳喳几声算是生命的贺礼,吴北枫也就会提醒自己要坚持。
要努力。
要努力活下去。
前几天有人快递了一盒草莓给他,外面拿冰镇着,寄件人也没有显示是谁,只有几个乱码的数字。
吴北枫想不到现在还有谁愿意顶住流言蜚语关心他,大概率是谢安吧。
也就只有他了。
吴北枫放在手边,吸了地上的热气,冰袋渐渐化了。
题目做不下去解不开的时候,吴北枫就吃一颗,舌头被冰住,只能边咬边吸气。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吃草莓。
可外界都认为他喜欢吃。
谢安也是这样觉得的吧,下次告诉他吧,吴北枫想着又捏碎了一个小草莓。
他独自坐在春天里的滋味又让他觉得有几分快活,小声叹了一句,尾调却哼成了一首歌。
他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而在他对面的楼顶的人也拈起一颗草莓。
不吃,放在唇边舔了舔。
午后的阳光烤着他的脸,令他回想起以前两个人的日子。
对方总是细心给他去掉草莓叶子,只留下来最甜的草莓尖尖。
想了一会儿,那人把肘部倚住水泥糊成的栏杆,像在往对面看,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他把草莓又在嘴边贴了一会,才用舌尖滑过水果表层细腻的颗粒。
他们的爱包含了年少期许,包含了易受理解的磨难,包含了从外表看来一切值得歌颂和艳羡的元素在内。
青春时懵懂的含蓄与奔放相杂糅,每一滴泪与汗都是珍贵的诚赤。
可吴北枫没看到结果,李银滔也没有。
他们都想过未来的。
规划过谋划过计划过,可他们却一步步走得越来越远,偏离了轨道。
偏离了航线。
这大概也就是命运吧。
上天安排不让他幸福,他就是得不到幸福。
吴北枫凝神听了一会儿,习惯性地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黄昏的光也是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发痛。
他好像是有些苦恼,皱着漂亮的眉毛,风把他的刘海掀上去一些,露出思虑重重的一双眼。
就是这双眼睛,现在不经意间便会溢出层层叠叠的痛苦和疏离,对不谙世事的灵魂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以前都是张扬和骄傲,以前都是勇敢和自信。
现在都是漠然和寂寞。
有痛苦也有难过。
大概比痛苦更久的是他无穷无尽的噩梦和惶恐。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特别是一种幸运,现在才知道这根本是不幸。
“起风了。”吴北枫把自己的站位换到下风口,想了想还是掐灭了烟头。
“大概我也可以做到吧。”
吴北枫他相信自己。
他可以。
他一定可以。
他不能不可以。
必须。
“我也可以永远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