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北枫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脑海里乱乱地闪过许多奇怪的思绪。
自从被绑架之后，短短的一段时间，好像经历了很多的事情。
他的队友，朋友，同事，上司。
以及他的男朋友，
这么久，和楚莫川吃了这么多顿饭，他对楚莫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吴北枫扶着膝盖蹲下，抻着脖子瞅了瞅四周。
接着他听到了一个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又站了起来。
“我不想回去！别送我回去，我不想回去！求求你们了，姐姐，我不想回去，我真的不想回去…”
小女孩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单元门，“别送我回去，我一定听话，我不要回家……”
旁边有人对着那个小女孩说了几句什么，闻竞隐约听到了好几个“妈妈”，然后她看着那女孩的眼睛骤然变得平淡失去光泽，嘴唇嗫嚅了一下，最后放弃了。
她的手指好像失去生命的动物一样轻轻软软地落了下来，垂在身体两侧。
她好像早就想象到了这一幕，反复排练过，到了这一刻时该如何表现、如何反应，她都已经在心里为自己一幕一幕安排过。
吴北枫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拇指紧紧握在了掌心里，指节清脆地响了几声。
楚莫川站在车边上，没看到吴北枫，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吴北枫的口袋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喉咙有些干涩：“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
他说完就挂掉了，空出来的手里还呆呆地夹着烟，已经快烧到手指。
他仿佛行注目礼一样看着那辆车。
吴北枫才注意刚才的小女孩其实个子很小，裹在大衣里显得更小。
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而透过头发看向他的那一眼，好像也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只是飘过了吴北枫的脸。
他站在大街上打了半天的车也没打到，最后骑着共享单车回到了家附近。
临近大长假，大街上除了吴北枫之外好像所有人都是热热闹闹的，不时有情侣挽着手臂路过他，抑或牵着孩子的父母，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吴北枫想起了，前面就是市中心的超市。
一排共享单车停在门口，共享单车还是前几年出现的，当初自行车都是同一个牌子一个颜色的自行车。
吴北枫心思一动，把车停在了那一排车边上，下车进了超市，然后被节日的浪潮淹没了。
因为闪卖和送货上门的日子方便了许多，但是放假后吴北枫好像还是应该去一次超市，到处挂着装饰的超市里充满节日气氛，里面人山人海，人人的表情都幸福喜乐，挂着暖洋洋的微笑。
吴北枫被人群挤着向里面走。听着附近两个阿姨的交谈，才被迫想起今天周五了。
他长臂一伸拎了个筐，朝着老式点心的玻璃柜走去——吃甜心情才会变好。
他还记得十多年前，他还不是现在的万人迷，吴妈都会做很多麻糖。
小时候吴北枫还很喜欢那种甜到心里的东西，但吴南野吃不来。
吴妈说这是因为吴北枫还在长个子，人还长身体的时候就不会觉得什么东西“特别”甜。只有身体长成定型了，才会有“甜到发腻”“甜的齁嗓子”这种感觉。
吴北枫买了一小袋麦芽糖，这东西要赶快放到冰箱里，不然就化了。
他打算去先去冰柜买个奶制品冰镇一下，防止到家之前它就化成黏糊糊一滩。
太大的骑车放不下，太小的没什么用，买个差不多中间的就行。
吴北枫推着购物车路过一排排货架，里面已经放了一些香菇年糕和牛羊肉片之类的东西。
他活动活动脖子，继续推着车朝前走，心里清点着家里冰箱还剩什么。
他本人不是很喜欢喝牛奶。
但楚莫川却以为他喜欢，还每天都给他热牛奶。
这看起来很幼稚，但楚莫川可能一直打算坚守到他们的最后一天。
只要不是和楚莫川做Ai做傻了的日子，他刷牙之前都会被要求喝牛奶。
吴北枫认为，这种喂奶的习惯可能是源自儿时楚莫川家里的要求。
他一直到今天还是要喝。
一个大男人每天晚上坐在床边认真捧着杯子喝牛奶，看起来多少有点傻傻的可爱。
吴北枫推着车走到奶制品冰柜边上，打算买一桶中等的放在家里，太大的喝不掉会变质，太小的还要总买。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要拿走中间的那桶牛奶，手刚伸过去，结果另一只手也伸向这桶牛奶，两只手碰到了一起。
吴北枫抬眼看了这人一眼，然后愣住了：“…念念？”
顾念安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手都忘了收回来。
半晌，顾念安看到吴北枫手里的推车里满满的肉菜，有点尴尬：“你今天要在家做饭？”
“不，不是。”吴北枫罕见地也有点局促，说话居然结巴了起来，“也可能是。”
吴北枫看了看手里的推车，“呃，买多了，要不然你来我家一起吃……？”
这话说完他快内伤了，这说的是什么傻逼东西啊？
他现在说话怎么这个水平啊。
好在顾念安比他还懵：“啊，呃，不行吧，不过我也要买些菜回家做。你有什么建议吗？”
吴北枫看了一眼自己的推车：“做火锅吧，吃火锅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吃？”
顾念安呆呆地点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也可以，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我吃什么都行。”顾念安没有说谎，不怎么油嘴滑舌，也不太挑吃喝。
很少听到顾念安评价什么东西“很好吃”、“很难吃”。
顾念安看着吴北枫手里的糖，心思动了一下，想起吴北枫不爱吃甜。
又想起多年以前沈棠给他的糖，五脏六腑难受得揪了起来。
不过顾念安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在意，等着吴北枫推车去别的地方，他们都默契地不提那件事。
好像平常朋友一样走在超市里，买今天晚上吃饭要用的食材。
吴北枫挑了几头蒜，买了点家里没有的调料，买了些现成的冷冻虾滑和牛肉丸。
“我有点想吃巴沙鱼。”顾念安看了看冰柜，扭头对吴北枫说。
吴北枫莫名觉得顾念安说话的眼神有点像大狗，心有点软，立刻打开冰柜恨不得把冰柜里所有的巴沙鱼片都放进购物车，还是顾念安拼命比划够了够了才肯停。
顾念安推着他赶紧到下一个区域。
“想吃藕吗？”吴北枫问。
“…”
吴北枫上手捏了捏，然后接过顾念安递过来的手纸擦了擦手，“捏着不太好，有点软了，买两把茼蒿吧。”
“好。”
顾念安百依百顺。
两个人结了账，沈棠的车已经在门口了，吴北枫看了一眼，顾念安说带他一程。
于是坐了他们的车回家。
吴北枫进了房间大包小包转移到厨房，赶紧手忙脚乱开始洗菜。
刚才手里拎着好几种火锅底料，想来最近楚莫川的工作强度，吴北枫选择了比较营养的菌汤锅。
乳白的锅底沸腾的时候，楚莫川已经回来了，而吴北枫已经拿着筷子在桌边眼巴巴地等了很久了。
楚莫川拎起漏勺，从浓白的菌锅里舀起一勺巴沙鱼，放到吴北枫碗里。
吴北枫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然后礼尚往来地给楚莫川捞了一勺锅里煮的白白的豆皮和羊肉。
粉丝从漏勺里流了出来，吴北枫赶紧站起来用空盘在下面接着，搁在楚莫川面前的空盘里。
火锅咕噜咕噜地沸腾着，吃了一会儿，闻竞的眼睛和鼻子都被锅熏得红红的，直擤鼻涕。
他揉了揉鼻子，夹了一筷子锅里的茼蒿，“这个好吃，你尝尝。”
楚莫川点点头，重新加了一块肉，蘸了蘸面前的油碟，送到嘴里嚼了嚼，然后捂着嘴丢下筷子跳起来到厨房里去翻牛奶去了。
两个人在深夜吃火锅，可能是很幸福的事。十点之后外面就在放烟花了。
吴北枫咽了嘴里的东西，看着窗外的烟花，感觉胃里炙热，从心脏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巧克力一般的暖流来。
楚莫川好像还没吃饱，举着筷子在锅里扫荡。
吴北枫看着楚莫川，突然鼓起勇气想说话。他反反复复张了几次嘴，心里的想法很多，却难以启齿。
楚莫川吃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见吴北枫正看着他，愣了一下，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怎么了？”
“没。”吴北枫挠挠头。
“…火锅很好吃。”
吴北枫抬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接下来要继续说什么。
楚莫川有点淡薄地笑了一下：“吃饱了吗？”
“吃饱了。”吴北枫挠了挠头，“吃的好饱。”
“很好吃。”
吴北枫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里仿佛小小地盛开了烟花：“啊，今天吃的有点多了。明个儿包饺子吧，想吃什么馅到时候包。”
楚莫川难得的福至心灵了一次，他的神色安静而温柔：“好呀。”
吴北枫的惊喜像被刺破的奶黄流沙，一开始溢出来的缓慢，逐渐变得浓郁充盈，在心脏里满溢出来，他站起来撑着桌子吻了楚莫川一下。
对面的男人没有拒绝。
楚莫川仰着头，强壮而漂亮的肩膀僵硬了一瞬间，然后顺从地落了下来。
窗外的烟花此起彼伏，他们相拥的剪影落在了窗上，融入了窗外无数的光点之中，落到地面上的灯火里。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他们拥口勿着从餐厅挤到臣卜室，吴北枫被楚莫川抱着整个人倒在了床上。
吴北枫手按在楚莫川的肩头，埋在他的胸膛前：“……我好开心。”
楚莫川的手挪到了他的后脑，沉默地摸了摸，带着他特有的温柔。
吴北枫抬起头看着楚莫川的脸，他从没见过闻竞这么柔和的神色。
半张脸在窗外的烟花下半明半暗，极为专注地看着他。
“傻瓜。”楚莫川亲吻他，贴着他的嘴唇，看着吴北枫明亮的眼睛，“你让我克制。”
咕。
吴北枫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他吞了一口口水，小声说：“那你就试试。”
楚莫川笑了，眼底倒映着窗外的漫天星火，熠熠生辉，带着野性和偏执的光芒。
“阿川。”
吴北枫轻抚着楚莫川的额头和脸，楚莫川英俊的面孔在夜里格外的柔和，“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你会来找我吗？”
“会。”楚莫川用气声轻声说，“会，我…”
他搂着吴北枫的后背，手下是他的蝴蝶骨，另一手撑在他身侧，那边的蝴蝶骨仿佛振翅欲飞，“为你千千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