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沅这一番谈话之后,谢绾绾连着好几日没有去皇宫。
秦清和谢策两人从外面回来了,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谢绾绾就整日围着秦清,要么就是时不时跑去长公主府找秦沅。
肉眼可见的忙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一段日子,明熙帝还没怎么样,冯青叶就先急了。
“一定是我上次吓到她了,她才不肯来。”
“长瑾,我对不起你......”冯青叶反思自己,只觉得愧疚无比。
明熙帝无奈地笑,从桌案后走出来,扶冯青叶坐下。
“姨母,没事的,您别放在心上。跟您没有关系。倘若绾绾不高兴,那也是我的原因。”他温声道。一如既往的好脾性让冯青叶看了更是难受。
冯青叶忍不住哽咽道:“你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姑娘,这、这要是不成,你可怎么办啊?我不能见到阿姐,跟她说,我什么都没做好,只会给你拖后腿,做累赘......”
这个孩子已经够苦了,冯青叶什么都不求,只希望他有个贴心人陪在左右。这样即便她死了,也不至于没脸去见长姐。
明熙帝看了眼杨福全,后者立刻明了,将宫人们带下去。
明熙帝弯腰,于冯青叶面前蹲下身,轻轻喊了一声“姨母”。
“姨母从来不是我的累赘。这么多年,若没有姨母照顾我,陪伴我长大,恐怕我早就不是今日的模样了。”明熙帝如幼时一般伏在她膝上,“在我心中,姨母是和阿娘一样的存在。”
随着年岁渐长,温润端庄的青年越发内敛,可冯青叶依旧能从他俊秀的眉眼找出几分长姐的影子。她热泪盈眶,小声问道,“绾绾那怎么办呢?你这么喜欢她......”
明熙帝坦然道:“姨母,那是我的事情。若我的喜欢给她造成了困扰,那便是我的错处。”
冯青叶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明章帝自己虽然各方面平平,人品败坏,但对嫡长子却要求严苛。明熙帝也确实没让他失望,一直到现在,不论哪一件事,他都是做的尽善尽美,毫无瑕疵。
冯青叶应该为他的君子风骨而感到骄傲,因为这是她阿姐的骨肉,是她最疼爱的外甥,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优秀。可一想到他如果真的就尊重谢绾绾而导致后半辈子孤苦伶仃,冯青叶就笑不出来了。
“况且......”明熙帝抬起头,抿嘴笑了一下,冯青叶从他这个克制的笑中品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她心中重燃希望,连连追问,“况且什么?你快说啊。”
明熙帝不好意思地和她错开目光,轻声道:“明日休沐,绾绾约我茶楼见面。”
冯青叶登时转忧为喜,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长长地“哦”了一声。
明熙帝站起身,咳了一声,似乎有点不自在。
冯青叶连忙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忙,你忙。”说完不等明熙帝开口,就赶紧出
去了。
冯青叶心中美滋滋,想到明熙帝方才的表情,就忍不住捂嘴偷笑。
“娘娘笑什么呢,这样高兴?”
“没什么。”冯青叶摆摆手,走了没两步,忽然问,“你说,以后长瑾的孩子,叫什么名儿好呢?”
砂仁:“?”
豆蔻:“?”
冯青叶自顾自说话,“都说女孩儿随父,但我觉着像绾绾也好。绾绾这姑娘太真是招人疼了!哎呀,这要是有一个像她的孩子,把我当马骑我都高兴!”
“娘娘......”豆蔻欲言又止。
这都还没一撇呢,是不是高兴太早了?
月上柳梢。
烛光照明一室,娇美的人影儿倒映在窗棂上,随着来回走动晃得人目不暇接。
今早刚捕了蝉,夜晚格外宁静。
徐徐的微风溜进房内,依稀可闻细碎的话语声。
“安安,你说我穿这件好看,还是那件?”
“这件湖蓝色的跟我的珠花相配,但那件缃色的和我的香囊都有一样的图案。”谢绾绾在准备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
秦沅打了个哈欠,“缃色那件吧。”
谢绾绾拿着衣裙对着铜镜比划了一下,苦恼道:“安安,一想到明日要和长瑾哥哥见面,我就有点睡不着。明日我该说什么呀?我要是忘了可怎么办?”
“忘了就忘了,有什么好紧张的?”说着,秦沅的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
谢绾绾将一堆衣裙收拾起来,最后只留下缃色绣花的襦裙。交领外衣薄如轻雾,上衣和下裙用了草绿和银白的丝线绣了细长花蕊,腰封是针脚紧密、栩栩如生的莲瓣,哪怕还未上身,都好看的叫人不舍得放手。
这是康王妃前两日刚给谢绾绾做的衣裳。
谢绾绾忽然想起来,“啊,我还有柄扇子,上面是团团的图案,我明天要带那柄扇子过去!”
秦沅翻了个身,用棉花塞住耳朵,抱着枕头合上眼。
三更半夜还不睡觉。
能不能来个人把她抓起来啊!
谢绾绾一直折腾到半夜,秦沅睡的迷迷糊糊,也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最后有团肉挤到了她怀里,又乖又软地问:“安安,你明天真的不陪我一起去吗?我看见长瑾哥哥,我会害羞的嘛~陪我去好不好?好不好~”
秦沅反手一巴掌拍她脸上,准确无误地盖住那张嘴。
被衾下细白的腿动了动,谢绾绾嗷呜一声,秦沅眼睛还没睁开,毫无感情地威胁:“再说一个字,我就给你踹下去。”
谢绾绾连忙摇头。
秦沅松开手,背过身,眼冒泪花,又打了个哈欠。
谢绾绾讨好地笑,小声道:“安安,你热不热?我给你打扇子好不好?”
秦沅离睡着又差临门一脚,垂在身前的手慢慢攥紧,她深吸一口气,抹去因为困倦而泛起的泪花,平静道:“谢绾绾,别说你还没成为皇后,就算日后你入主中宫,哪怕成了太后娘娘,我想抽死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明白吗?”
谢绾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明白、明白。”
秦沅:“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闭嘴,闭眼,睡觉。还有......”
“什么呀?”谢绾绾乖乖发问。
“不许抱着我!!!”
这么一团肉黏在她身上,热的人直冒汗,别说打扇子,打一百个扇子都没有用!
秦沅告诉自己这是康王府,是谢绾绾的院子。
费了好大劲,硬生生将想要踹她下去的冲动压住。
翌日,秦沅还抱着枕头,谢绾绾就已经爬起来了。
都不用人喊。
洗漱穿戴整齐,贴身侍奉的婢子给她梳了一个灵动的发髻,最后捏了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柔声道:“郡主,好了。”
谢绾绾露出心满意足的傻笑,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内室,秦沅还在睡,昨晚上热的不行,自己一个人缩到了角落,但凡谢绾绾敢黏上来,她就反手一巴掌。
“安安,我出去一趟哦,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谢绾绾小声说,像个大人似的摸了摸秦沅的后脑勺。
谁知道她就跟后面长了眼睛似的,懒洋洋道:“摸一下十万两。”
谢绾绾立马缩了回去。
就算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也知道十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谢绾绾嘿嘿一笑,让人开了窗牖通风,又往小缸里添了冰块,最后道:“我先去用饭啦,你再睡一会儿,等会儿她们会把早饭给你送过来。”
秦沅“嗯”了一声,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催促道:“赶紧走吧。”
今日康王妃去她胞姐梁夫人那做客,谢策跟康王要去见一位谢氏的人,等会儿谢绾绾也要出门,康王府就只剩下她和阿姐两个人。
一想到这,昨夜留在胸腔的燥闷瞬间去了个七七八八。
秦沅又眯了一会儿,算着时辰,准备去见秦清。
姐妹俩用早饭的时候,秦清还纳闷:“绾绾呢?你没喊她吗?”
秦清以为谢绾绾赖床还没起。
秦沅立刻撇清干系:“怎么会?她起的比我早多了,天还没亮就在那穿衣裳。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的门。”
秦清问:“绾绾去哪儿了?”
不怪她好奇,谢绾绾一向喜欢黏着秦沅,尤其秦清还回来了,成日里只一个劲往她们身边凑,就连前几日康王妃要带她出门见梁夫人,也不肯去。
秦沅本想说不知道,谢绾绾院里伺候的婢子就答道:“宋府的姑娘有急事寻小郡主,在秋雁楼,小郡主便去了。”
秦沅皱起眉头,“她不是和秦衍约在秋雁楼吗?”
秦衍二字一出,场面瞬间寂静一片。
秦清点了点秦沅的眉心,“不许无礼。”
明熙帝温和宽容,却不是她们可以放肆的理由。
秦沅反应过来,挽起娇软的笑,抱住秦清的手,撒娇道:“我知道了,阿姐。只是昨晚绾绾同我说,她和表兄有约。怎么忽然又变成了宋姑娘?我有些惊讶嘛。”
被谢绾绾留下来照顾秦沅的婢子相互看了看,其实心里也有些奇怪,老实答话道:“那时候小郡主刚用了早饭,正要出门,宋府派人过来说宋姑娘有要事与小郡主说,小郡主没办法,幸好也是在秋雁楼,小郡主便说让、让那位先等一等。”
提及明熙帝,她们都十分心虚。
谢绾绾今日和明熙帝见面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就连康王妃都瞒在鼓里,谢绾绾叮嘱了好几遍,不让她们说出去。
宋姑娘......
哪位宋姑娘?
秦沅眼底掠过一抹晦色。
若说小时候,谢绾绾与宋氏的姑娘们还十分要好,但自从她回来盛京,整个重心就放在她身上,与宋氏渐渐疏远,也就和年纪相仿、性情相仿的宋子芩亲近一些,其他人,秦沅鲜少从谢绾绾口中听见。
据她所知,宋氏的姑娘一个个都已经出嫁,
这个宋姑娘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秦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阿姐......”
秦清摸了摸她的脸,温柔道:“是不是想去找绾绾?”
秦沅说不是,“秋雁楼的红莲酥手不错,阿姐上一回不是还夸好吃吗?我去买一点。”
微凉的指腹轻轻摁在唇瓣,对上秦沅错愕羞怯的目光,她忍着笑,问:“明明是软的,怎么开口就这样嘴硬?”
“阿姐。”
秦沅靠在她肩上,仰面望她,脸颊微烫,那双杏眸盛着盈盈秋水,带着欲语还休的羞意,嗔怪似的喊了一声,又软又酥。
“我才没有嘴硬。”
秦清点头道:“好,没有嘴硬。快去找绾绾,不是,去买红莲酥手吧。”
话说一半的转折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沅轻轻哼出一声,湿漉漉的眼眸,就算是瞪人都带着温软情意,眉眼流转间,一颦一笑极具迷惑性。如姣花照水般的纯净美丽,足以让男子为她倾心。
秦清想到华安长公主的忧虑,慢慢搁下了筷。
她低声道:“丹心,如果我不在了,阿兄他们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安安的吧?”
同样受成长环境所迫害,而导致对男子退避三舍,厌恶无比的秦沅,比明熙帝更偏激。
也因此,华安长公主到现在都不曾和她提过成亲的事情。
可他们终会老去,秦清的身体,或许还会走在华安长公主前面。
到那时候,安安怎么办呢?
丹心还未开口,秦清就摇了摇头,“不说这种丧气的话,阿兄和嫂嫂都很好,安安也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人.......”
“郡主。”丹心轻声道,“季先生说过,只要养得好,总能活得久一些。”
“如果不放心,就一直活下去吧。努力活下去。”
丹心会永远陪在秦清身边。
*
一刻钟前,谢绾绾就到了秋雁楼。
乔装打扮的侍卫在门口等她,“公子在天字一号房等姑娘。”
谢绾绾忙道:“等一等,我还有点事,我要去见表姐。麻烦你跟长瑾哥哥说一声,我很快就过去。”
如果不出意外,谢绾绾就是惊鸿殿未来的主人。
侍卫恭敬低头,道:“是。”
谢绾绾软软道谢,带着身边伺候的嬷嬷婢子去地字号厢房。
守在门外的一个婆子看见谢绾绾,道:“我家主子在里头,与郡主有紧要的事相谈,其他人就跟老奴一同在外头等候吧。”
这是要谢绾绾一个人进去的意思。
她皱起眉头,不知为何有点心慌,但转念一想,婢子们都守在外头,只要她喊一声就会进来,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
也不知道表姐寻她到底是什么事。
谢绾绾推门而入,脆生生喊道:“表姐,我来啦。”
地字号没有天字号宽敞,但麻雀虽小,也五脏俱全,茶室讲究的还是一个雅致。门被宋姑娘身边的婆子给带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入目便是茶桌与小窗,右边立着朴素的屏风,有稍作小憩的软榻。
闷热的天儿,小窗未开,熏香味道很重,说不出是香是臭,但就是闻着叫人头疼。
谢绾绾捂住口鼻,隐约记得,宋家几个表姐都不是爱熏香的人。
屏风后人影晃动,谢绾绾走过去,嘟囔道:“表姐,这个味道好冲啊,可不可以开窗?熏的我头晕......”
屏风后的人站起身,走出来。
阴影将谢绾绾整个人笼罩,娇软话语戛然而止。
谢绾绾抬起头,少年阴冷的面庞与惊恐一同爬进眼底。
给谢绾绾下帖子相约于此的是宋夫人的长女。
可来的人,却是宋旭。
谢绾绾如见恶鬼般盯着宋旭,恐惧如附骨之蛆死死黏在她身上,怎么都去不掉。
怎么是他?
怎么是他!!
谢绾绾哆嗦着,唇瓣抖动,她想要尖叫,想要喊人,想要哭泣,喉咙却像是被恶鬼死死掐住,丁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她想逃,想离开这个地方。
双脚却在片刻间软绵绵,几乎要跪下去。
眼看着来人走近,大手渐近,谢绾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狠狠推了他一下,转身往门口跑。
后脑勺猛地一疼,茶盏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谢绾绾倒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不知不觉就满脸泪水。
安安......
长瑾哥哥......
“屋里头什么声音?”照顾谢绾绾的嬷嬷皱眉,朝里头喊了一声,“郡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旭带来的婆子阻拦道:“老姐姐,稍安勿躁。主子们在谈要事,不小心打翻了东西也是有可能的。若里头真有什么事,自然会喊我们。”
“再说了,都是自家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句话出来,嬷嬷也不好纠缠,只想着再等等。
此时此刻,秦沅的马车已经到了秋雁楼下。
明熙帝也往楼下走来。
他左等右等,因为没能看见人而惶惶不安。说来可笑,秦衡只比他大上一些,可孩子都能进学了,他却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生疏又青涩,不得章法。
明熙帝倒没把人往坏处想。
只是宋氏有前科在先,明熙帝生怕这位约谢绾绾前来相谈要事的宋姑娘也是想替自己
弟弟说亲。明熙帝自认算不得真正君子,好不容易瞧见一点希望,如何愿意叫人搅了。
况且都快一炷香的功夫了,有什么话也该说完了。
寻好理由,明熙帝心安理得地来到宋旭定的厢房。
正巧,秦沅匆匆忙忙赶来,看见门口守着这么多人,冷声道:“开门!”
明熙帝从秦沅语气中听出了不对劲,那婆子还要说什么,侍卫便迅速踹开了门,里头响起一阵慌乱的声音,秦沅将明熙帝一把推开,厉声喝道:“给我在外头等着!”
明熙帝脚步硬生生停下来,大抵也猜到了一点儿什么,脸色忽白忽青,想要进去,又怕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
屏风后头,衣服已经散落了一地。
谢绾绾倒在软榻上,身上仅剩一件亵衣,松松垮垮,白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手臂上还有被人用力掐出来的痕迹。
屋内熏香味极重,宋旭提前吃了解药,才不至于像谢绾绾这样昏沉沉,诚然刚才踹门声惊得他不慎碰倒了边上的花架子,但总归是个男人,看见秦沅一个人进来,他甚至脸上都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反而握住了谢绾绾的手臂,对秦沅挑衅一笑。
“来得正好,姨母不是不想把谢绾绾嫁给我吗,那就让她看......”
秦沅没有给他接着说话的机会,她看着实在是太娇弱了,就像是依附他人而活的菟丝
花,一直到少女走近,宋旭眼前一闪,袖中的匕首经由太阳光折射乍现寒光,眨眼间,只听见呲啦一声,宋旭未说完的话就这样被打断。
谢绾绾的手无力垂落。
秦沅看着因为剧痛而跪地的宋旭,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刺穿腹部。
她明明是那么柔美、娇弱,眼神却大相径庭。
秦沅抽出血淋淋的匕首,在宋旭痛苦扭曲的表情中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温柔又残忍。
下一秒,刀尖对准肝脏位置狠狠捅了进去。
秦沅轻声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哦......原来是没力气了。”
她握着刀柄,慢慢悠悠地搅着方向,硬生生在宋旭的身体里转了一圈,将人磨到窒息昏厥,方才抽出匕首。
秦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似乎笑了。
“真可惜。”她道。
可惜什么呢?
可惜,
不能死在她手上。
秦沅将匕首上的血擦干净,重新收好,迅速又利落地抱起谢绾绾,捡起地上的衣裳,给她一件一件穿好。
缃色的襦裙,还有和它十分相搭的香囊,处处都彰显了小女儿家的心思。
她应该跟来的。
秦沅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她无力地扯了扯唇,轻轻抱着她,喊了一声天冬。
天冬将窗户打开,丹皮倒了水,秦沅托着谢绾绾的脸给她喂了几口。
“怎么还没醒?”秦沅喃喃道。
按理来说,这熏香药力不会很重,想要将人迷晕,怎么也要一刻钟,可现在开窗通风,又给喂了水,谢绾绾应该有知觉了啊。
明熙帝在外头等着焦急无比,终于被允许进来。
还未彻底散去的熏香和浓浓的血腥气混在一起,明熙帝心里只有谢绾绾,一双眼睛也不看路,差点就踩在宋旭身上,定睛一看,地上赫然躺着一个还在往外流血的人。
明熙帝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强忍着怒火,一脚踩在宋旭肩膀骨,瞬间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厢房内响起,秦沅道:“你身边有没有太医带着?”
谢绾绾靠在她肩上,秦沅扶了一下,手掌摸到后脑勺,黏糊的触感让她一瞬间明白了原因所在。
明熙帝紧张问:“今日出门没带太医,已经叫人去找郎中了,绾绾还好吗?”
秦沅冷着脸,“不好!”
本来就够不聪明了,成日里蠢兮兮的,这下砸了脑袋,还不知道醒来会不会变成一个小傻子。
好不容易郎中来了,看见满地狼藉,也被惊了一下,不过拿钱办事,给谢绾绾看过上药之后,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人,赶忙背着药箱走了。
谢绾绾终于醒了,疼醒的。
郎中下手不重,但上药难免会疼。谢绾绾摸着后脑勺,只摸到了缠绕起来的纱布。
啪——!
谢绾绾的手被打了一下,她泪眼汪汪,“疼。”
明熙帝刚上前一步,就被秦沅呵斥住了。
“给我站那!”
她盯着谢绾绾,谢绾绾连忙把眼泪都憋回去,乖乖道:“我不摸了,不摸了。”
秦沅站起来,一脚踩上宋旭的手,十指连心,那滋味,别提多好受了。
秦沅发话,让人将那婆子压进来,对上婆子惊恐的目光,她宽容一笑,这会儿又变得温柔极了,轻声慢语道:“快将你家公子抬回去吧,否则晚了,叫宋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不好。”
婆子瑟缩地看了眼明熙帝,后者道:“劳烦转告宋家主,朕明日亲自登门拜访。”
温和宽容,并不代表软弱心慈。
内敛下的手段,只会更叫人心生畏惧。
宋氏的人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会因为宋旭而面临如此危机。
宋旭被抬走以后,秦沅让人关上门。
不知为何,明熙帝听见那声关门声,都心脏骤停了一下。
再看谢绾绾,她缩了缩脑袋,有点小委屈,但显然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如此熟练。
习以为常得让人心疼。
明熙帝试探着开口,“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绾绾......”
“我有说要怪她吗?”秦沅回头一个眼风扫过来,倏忽冷笑,“陛下手眼通天,怎么就不知道动动脑子,想到今日会有这么一茬?但凡早些下来,就是在门口等着,也不会让人将她欺负成这样。后脑勺都破皮了!”
明熙帝认错道:“是我疏忽了。”
谢绾绾小声道:“长瑾哥哥已经很及时了,我也没想到来的人是......”
秦沅呵了一声,道:“你还有脸替别人说话?他脑子不好使,你脑子也不遑多让。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你去死你也去吗?什么宋姑娘有要事相商,什么要事非要屏退左右?谋反吗?毫无防备心理!脑子都被狗吃了!”
明熙帝于心不忍,刚想开口,秦沅道:“闭嘴!”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秦沅骂完谢绾绾,骂明熙帝,骂完明熙帝,尤不解气,又将生死不知的宋旭往上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了个遍。
谢绾绾瑟瑟发抖。
明熙帝一声不吭。
“还说不怪我的......”谢绾绾小声嘟囔,一抬头,就见明熙帝悄悄来到她身边,又愧疚又心疼的眼神。
秦沅背对着他们,还在骂人。
幸亏关着门。
难怪要关门!
谢绾绾犹豫着,在明熙帝欲言又止的目光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明熙帝耳朵有点红,低声问她:“现在还很疼吗?”
谢绾绾同样小声:“不疼啦。长瑾哥哥,你别难过,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当心。”
“你做的够好了。是我大意了。”
“没有......”
秦沅冷笑道:“你们当我死了?”
谢绾绾立马缩回小手,藏在身后。
秦沅盯着明熙帝,问:“宋旭谋害未来皇后,陛下如何处置?”
明熙帝言简意赅,道:“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