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离京到现在,也有将近小半年的日子过去。
长公主已经很久没踏足她和韩亭的院子了。
宋姑姑跟在她身边,板着一张脸,长公主不在她也鲜少会来这边,这会儿看见院子里装设挂件,无一不是韩亭喜爱的字画古玩,想到那些恶心事,眼神越发嫌恶。
“好了,收敛收敛。也别弄的太明显了。”长公主注意到宋姑姑的神色,淡淡提点了一句。
她还有用到韩亭的地方。
宋姑姑垂首低眼,道:“是。”
韩亭还在白芍院,下人过来喊他的时候,柳姨娘正在温声安抚他,外衫大袖都已经解开挂在椅背,柳姨娘的温柔小意让韩亭暂时忘却了长公主带给他的阴云。
这个时候,一句“驸马!长公主回来了!正在屋里等着您呢!”足以把韩亭吓个半死。
他慌慌忙忙推开柳姨娘,这猛一用力,可不得让柔若无骨攀附在他身上的女人摔在地上,他忙着穿衣裳,也没空腾出手去扶她,急匆匆往外走,半句话也不曾留下。
那样的着急和惊喜,可不像平日里所对她说的那般。
他对华安长公主到底几分厌烦几分喜欢,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
木香轻轻扶起柳姨娘,担忧道:“姨娘......”
柳姨娘眼角眉梢的媚意渐渐冷淡下去,轻嗤了声。
“男人啊。”
都是贱骨头。
虚伪又自私,最爱的始终是自己。
“木香,你去给......”柳姨娘低语几句,不管是不是如她心中所想,总之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日子,她再也不想体会。
木香郑重地点头,低着头走出去。
柳姨娘披着外衫,坐立难安,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像自打秦清落水被谢策救上来之后,一切的事情都朝着她所预期的反方向走。
这不对、这不对!
木香很快去而复返,柳姨娘紧紧盯着她,“怎么回事?”
木香捂着脸,低声道:“奴婢无能,崔管家说盛京近些日子混进了一些贼人,为护大家安危,府中任何人都不准出去。奴婢说姨娘身子不大舒服,就出去买点药,结果......就挨了打。”
什么?!
柳姨娘手指紧捏泛白,她喃喃道:“她这是想圈禁我们啊。”
柳姨娘不好过,她的亭郎也好不到哪里去。
长公主在房内等了没一会儿,韩亭就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他是典型的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养尊处优多年,跑这么一段路就让他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若是以往,长公主一定会迎上前去,一面嗔怪着“跑这么急做什么?”,一面拿帕子递给他擦汗。
虽说没有那种如胶似漆,但也相敬如宾。
但此时此刻,长公主只是端坐主座,手里头捧着杯茶,不紧不慢地品着,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这等无视,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韩亭的热情。
他皱了皱眉,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忍耐道:“阿姝,你这些日子倒是忙得很,自打回来,还是第一次有空见我。”
长公主合上茶杯,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她像是没看见韩亭额头上的伤疤,茶杯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我听说,你之前让阿宁去太后那给你大兄的儿子求官职?”
长公主说的轻描淡写,这句话从她嘴里出来,哪怕什么意思也没有,韩亭也觉得一张脸烧的慌!
他觉得长公主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的侄儿,求官职求到太后娘娘那,不就是在说他们承伯候府的人无能吗?
韩亭压着火气道:“我那侄儿,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为人也很是稳重,若非那些选拔的官员狗眼看人低......”
“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我!”韩亭甩了下袖子,不欲与她争辩。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出身高贵,自视甚高,想来看不起承伯候府的人。
可她也不想想,若非娶了她,他又何必耽误这些年,以他才华,若是入朝为官,承伯候府迟早能恢复当年辉煌!
韩亭忿忿不平,就听见长公主道:“一个官职而已,你早早与我说了,我会不安排?”
韩亭脸上的隐忍变成错愕,他有点不相信,“你、你说什么?”
长公主站起来,走到韩亭面前,微微一笑道:“你我夫妻一体,自然是同心同德。你的侄儿也是我的侄儿,本宫能帮到的地方一定帮。是承伯候的嫡次子韩松吧?他这岁数,没个一官半职在身,确实不好议亲。这样吧,让他先去大理寺做个主簿吧,日后等有了资历,我在让人好好提拔他,如何?”
主簿......
韩亭心里是不大满意的。
尤其是大理寺那样的地方,恐怕连砖头缝里都沾满血迹,哪里适合韩松一个读书人待。他更希望长公主能安排韩松去东宫,做太子门大夫。
他觉得以韩松的才干,教习太子是绰绰有余。
他对自己这个侄儿很是看重,觉得他身上颇有几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他们不过是没有出生在家族的鼎盛时期,生不逢时,何其可惜!
但苍蝇再小也是肉,更何况长公主已经答应下来日后还会再给韩松安排。
韩亭舒展眉眼,温声道:“阿姝,你知道我向来不懂官场上的事情,你肯为他打算,是他的福气,回头我一定让他好好谢过你。”
“都是一家人,何必言谢。”长公主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韩亭的手,以她的城府,韩亭那点浮于表面的心思自然看的明明白白,她不免有些好笑。
蠢点好啊。
若是不蠢,如何达到她的目的?
他敢为了韩松掌掴她女儿,那就从这个不知所谓的人开始。
韩亭、柳姨娘、韩松、韩云芊、承伯候等等,包括怀安伯府,一个都别想跑!
韩亭还沉浸在侄儿有官职在身的喜悦,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要提的事情。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长公主就连他让秦清去为韩松要个一官半职的事情都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他额头上那块显目的伤是怎么来的?
可她没有问,甚至连惊讶的表情都不愿意做。
直到长公主离开他们的院子,韩亭让人去给承伯候府送信,才想起自己没说的话。
后知后觉的,韩亭才反应过来,长公主对他,好像不似从前亲密关怀。
是因为他额头上这块丑陋的伤疤吗?
韩亭心生怨气,没想到她也是只看外表的人!要知道,他为什么会摔破头,还不是因为得知她回来受到惊吓!
长公主回到雾凇院,她现在和韩亭是连一刻钟都待不下去,她看见他,看见她们共同生活的院子,就觉得无比恶心!
若非还要用到他,她真恨不得一剑劈了他!
昔日那张她喜爱的脸,到了如今也变得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宋姑姑领着买回了药材的季真过来给长公主诊脉。
季真一踏进来,就看到长公主面色难看,想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顿时了悟。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给长公主把了脉。
“长公主殿下自己应该也能感觉得出来,最近身体轻松不少。只是沉疴积弊,还需要好长一段时日来调理,这药是一顿都不能落下的。”
长公主扶额,“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季真却道:“还要再提醒长公主殿下一句,这病者心情,也会影响药效。您若不好好调节,届时可不能来怪我的药无效。”
“.......”长公主冷冷一笑,“少来这些歪理,治不好本宫,就把你那些竹简统统烧了!”
季真像是踩着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你你你”了半天,惊得说不出话。
谢策这小畜生!!!
他要遭天打雷劈!!!
为了媳妇儿竟然就这样把他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