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绕梁，夏意正浓。
中饭才吃了余伯做的荷叶鸡，小厨房又折腾了出了莲子汤。正巧谢策也在雾凇院，也不见外，就将秦清喝了两口的就不再动的莲子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一众服侍的婢子眼观鼻鼻观心，收拾了东西便十分有眼色地下去了。
迈出门槛时还能听见里头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风头还未过去，你就不能安分一些？”
“我哪里不安分？……又瘦了。”
也亏的华安长公主和康王都是比较开明的人，否则哪能让谢策一个正值少年、年轻气盛的世家公子成日尽往姑娘家闺房钻？若是传出些闲言碎语，总归来说是不好听的。
秦清不跟他嬉皮笑脸，也不让他抱，“尽胡说。”
谢策讪讪收回手，道：“这也不是我让人传的闲话，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怎么不能怪他？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秦清道，“你平日里那么张扬，又得陛下爱重，但凡出点什么事，别人就都来踩一脚。”
秦清也是气不过。
传到她耳根子里的话虽然是经过修饰的，但也足够难听。谢策平日里张扬跋扈，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更不要说那些骄矜的世家子，哪怕没做什么，可他拥有的一切也够让人嫉恨，他们恨不得用恶意满满的话将谢策踩进地底，永世不得翻身才好，尤其三皇子，就算被罚了禁闭思过，也是日日在府邸咒骂谢策。
秦清有时候不禁想，倘若谢策从小谨小慎微，不张扬也不跋扈，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
“怎么可能。”谢策笑了一下，趁秦清愣怔的时候抓住她的手，摸着她微凉的手指头，爱不释手，“真要那样，说不定我都活不到现在。”
他说的满不在乎，但秦清却如鲠在喉。
一点也没错。
假使他软弱可欺、老实本分，那么只要一离开大人们的视线，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软包子谁不想捏一下？
不懂得反抗，只会遭受到更加恶意的伤害。
得寸进尺，人之本性。
倒还不如他做恶人，别说欺负了，就是听到冷言冷语，谢策都会把他们一个个踹进池子里洗洗脑子。
甭管三七二十一，他解了气才最重要。
反正明章帝和康王会给他善后。
顺风顺水长大，谢策几乎都不用怎么带脑子。
他低头亲了亲秦清的指尖，温热触感吓得她忙缩了回去，“别闹。”
“没闹啊。”谢策死不承认。
秦清叹了口气，愁思难消，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传出这种流言。
谢策是明章帝的孩子？
简直是无稽之谈！
哪怕不认识先康王妃，秦清也能从如今的康王妃嘴里大致了解谢策和谢婠婠的生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的康王妃尚在闺阁中的时候见过冯青微，那是一个哪怕满身怯懦也无法掩饰绝色的女人。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一个人的气质也很重要，就如同华安长公主，雷厉风行的气势让人往往忽略她艳丽逼人的容貌，下意识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女子看待。按理来说，冯青微胆小怕事、怯懦畏缩，这都是成长环境带给她的不自信，即便是天仙般的容貌在这种人身上也该大打折扣，但偏偏没有，她柔弱又无助，用自身诠释了什么叫“楚楚动人”，就连女子也会对她心生保护欲。
她在谁面前都是拘谨又胆小，唯独在康王面前，她双眸有光，笑容羞怯又甜蜜，和高大健壮的康王站在一切极为不搭，却又有种谁都插不进的和谐。
那种人，你说她会去勾引明章帝，谁信啊？
“别去想了。”谢策抚平秦清的眉头，轻轻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嗯？
“你知道什么？”好半天憋出一句话。秦清瞅着谢策，满眼不信任。
无他，谢策看着就不像是一个靠谱的人。
“……”
哪怕谢策不说话，秦清也能从他眼里找出满满的控诉和怨念。
秦清道：“好罢，你说就是了。”
谢策被她弄的是一点儿脾气也没了，大概是谈及这个话题，他脸上笑容逐渐隐没，语气也淡：“我是我阿爹阿娘的亲骨肉，但有些人觉得不是。”
他三言两语讲述了一个卑鄙者的行径，其余并未过多描述。
比如冯青微受辱之后，还天真地以为明章帝真的只是喝醉了，把她当做了长姐，她不敢和康王说，不是怕康王嫌弃自己，而是不想破坏康王和明章帝的感情，回了康王府之后，她意图偷偷自裁，却被康王发现，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冯青微都处于崩溃的精神状态，多次寻死未果，多亏康王一直陪伴安抚，直到怀上谢策才渐渐好转。
又比如太子的生母，文越皇后是因为知道明章帝做的事情而被逼病故，她临死前的绝望无助，害怕恐惧……
还有康王知道那桩事后险些暴怒提剑进宫宰了明章帝的愤恨。什么醉后认错人，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这些事情若说起来，当真三天三夜也说不尽。
谢策握住秦清的手，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笑了一下，轻描淡写道：“阿宁，这件事恐怕华安姑母也不知情，你先别告诉她。”
“这手跟冰块似的，怎么捂都捂不热。”他抱怨了一句，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做了个鬼脸，“噫！”
秦清呆呆地看着他，眼眶忽然一热，却说不出话。
“笑一下嘛。”他撒娇道。
他都这么牺牲自己了，刚才做的表情肯定很丑！
秦清被他的笑脸刺痛，慌忙别过脸，忍着泪意，低声答应道：“我……我不会告诉阿娘。”
很奇怪，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怀疑谢策说的话。
她从谢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捂着心口，呼吸都变得急促。
好疼……
好疼啊……
她听见谢策慌忙的声音，抱着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给她擦拭眼泪，他说对不起，“阿宁，我不是故意惹你心疼的，那些根本不重要，你看我阿爹都不在意，哎呀好好，你打我干嘛？反正这点小事，都过去了……”
过去？
除非明章帝变成黄土白骨，否则这件事，永远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