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配?”苏煜自嘲了一声,“我确实不配,没有保护好她。可是你又如何能配?”
云容池沉眸。
十年前的年节国宴,他与母亲、还有云家子弟从荆楚前往京城参宴,那年的云容池不过十岁,身子自小不好,且去京城是人生地不熟,京城里的公子哥,由苏煜为首的很瞧不上从偏远的荆楚之地而来的云容池,在得知他是云家下一任家主时,更是嘲笑,从没听到云家的家主是个如此瘦弱的小男孩。
便相约用老鼠吓他,那时的云容池确实虽瘦弱但是秉性沉稳,可是唯独害怕那老鼠,正被老鼠吓的脸色苍白,动弹不得的时候,一名穿着红衣束发做男孩打扮的苏落言出现了。
她不似女孩,竟然将鼠肉给吃了,不过才八岁的年纪,却肆意风发,在寒冬腊月里如同斗霜傲雪的红梅。
可是三月前却突然病死,那时他还在渝城。
“你是云家人,能懂她多少?”苏煜冷冷说道。
云容池拿茶杯的手捏的更紧。
是啊,他是云家人,生在荆楚,长在荆楚,与远在千里的京城皇宫的言乐长公主,相差甚远,如何能懂她…或许公主早已经不记得少年时的云容池,连他送的白玉簪,都随意赠给别人了。
想到白玉簪,云容池抬眼看向坐在右侧上座的女子。
清冷的双眸幽暗寂寥,似荒芜无边的黑夜。
那边坐着的女子与她没有一丝肖想之处,她是那样的耀眼璀璨。
而景三小姐看着娇弱,虽然美却没有她的那般张扬卓然。
云容池情绪不稳,死死握住杯子。
他怎能将言乐长公主与景三小姐相比,她是世间美好,是光亮,没有人可以替代。
恰巧景落在对面看到了云容池投过来的目光,她嘴角含笑正准备点头示意,打个招呼,却没想到云容池直直站起身,负手走出厅外去。
“云郡王那是怎么了?刚刚来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身侧坐着的叶曦歪头小声问道。
景落无言,摇了摇头。
不知是谁惹他生气,就这么走了,云容池的秉性真是古怪。
宴席有些无趣,叶家的落没凋零,荆州城内并没有与叶家交好的官员,所以叶曦身为叶家的女子,在荆州城的闺秀中便没有密友,而景落自小痴傻,又不时常来荆州,也是如此。
不过端的清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在时不时吃些点心,倒也惬意。
景衡坐在男席,神色不清的看向女席上座方向。
见景落举止得体,与叶曦言谈中带着浅浅笑意,他端起酒杯的手怔在半空中。
何时景落那丫头竟然这般乖巧了规矩?不过是三个月未见,他养大的女儿,自己都不敢认识了。
之前让柳氏去叶家接落姐儿回来,听她说去接了两次,是落姐儿自己不愿意回来,他虽然不悦,一个景府的小姐整日呆在叶家算什么事儿,但是毕竟落姐儿情况特殊些,想来是小孩子心性,在外祖母家贪玩几天,也无可厚非。
而且他已经派人去接了,如此做了之后,京城里那些御史台的官员也无话可说,这样一来也算能给摄政王交了差。
本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因为他这个女儿的痴傻惹了多少人背后笑话,连着摄政王如今也不像从前那般对景家了。
一切都是因为落姐儿八岁的那场高烧,弄得景府与王府的关系始终一层随时便可戳破的砂纸。
可是如今…景衡想了想,似乎从景落进入厅内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与以前不一样了。
简明意赅,行为举止,皆如正常人一般,且比常人更露着蕙质兰心,端庄优雅。
瞬间他猛然一抖,手里的酒杯没有握住,落到了桌子上,里面的酒水洒了出来,溅到他的脸上,酒盏与杯子的碰撞声,在厅内尤为明显,可是景衡却没有拉回思绪,愣在原处。
“岳父大人怎么了?”直到成修皓端着酒杯来到景衡身侧,关切的询问。
“…无事…”景衡过了片刻才缓缓回答。
景落没有注意到男席的动静,因为此时侯夫人走了过来。
她还是如前年宫中宴席一样没有变化,除了眉眼间染了许多忧丝。
“景三姑娘,托你的药方,我的头疾这些天都没再犯了。”
“夫人的头疾其实并无大碍,只是过于忧心劳累导致,用我的药方之后,在假以时日调养修心便可痊愈。”
侯夫人轻轻点头:“姑娘的医术实在高明,那日都没有替我把脉,只从表象便能看出我的病情,可谓神人。”
叶曦在一旁听着面前两人的对话,脸上十分疑惑,本来在侯夫人给她们安排上座的时候,她便惊讶不已,原本想着是不是看在家中祖母的面上,才安排这上座,现在想想,自今日景落说要与她一起来候府的时候,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夫人缪赞了,习医本就是望闻问切,对病人因人而异,辨证施治罢了,担不起夫人的赞誉。”
侯夫人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她接着说道:“景三姑娘莫要谦虚,不知…姑娘可否…现下去看看我儿的病情?”
她实在等不及了,那种心存希望,但是一次又一次的破灭,已经将她做母亲的心,碾压揉碎,所以她想要快些,甚至一刻也不耽误,这也是为什么她用了景落的药方一天后,就派人去寻景落了。
只是现在的宴席正热闹,而景落今日其实侯夫人相请来府中看病,而并不是以景府的名义前来参宴,这个缘由厅内众人并不知,一言两句更是道不明,所以现在要她去敬儿的院子里去,她若是拒绝也是常理之中。
景落放下手中茶盏,嘴角带着淡笑,对侯夫人回道:“自然,二公子的病刻不容缓,还劳夫人带路。”
“好好好,景三姑娘请随我从偏厅走。”
厅内的人大多都在推杯换盏,没有在意侯夫人带着一位女子无声的走了。
只有苏煜手里边喝酒,眼睛却直视着那边的娇弱的身影,随着侯夫人的脚步,慢慢消失去偏厅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