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来,我推你。”声音不大,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配合着医院里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弈妃回过神来,骤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叫你坐上来!”声音再度响起,除了冷还有一丝不耐。
弈妃回头去看,身后站着刚才那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陈默,脸上像是万年冰山一样,冷得噬骨。
白衣天使。
她怎么感觉像是地狱修罗。
这也太恐怖了吧!
医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谢谢!”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很大方的坐了上去。
“你很有钱。”肯定的语气而不是询问。
“呃……算不上。”弈妃骤然明白过来,想必,刚才他什么都已经看到了,听他语气,似乎有些不悦?为什么?
不过,她说的也是真话,自己的确算不上有钱。
在C市,比她有钱的人多了去了。
“是不是觉得人家拿了两百五侮辱了你,所以,你才会……?”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弈妃却是很明白。看来,他是误会了。
“你以为,我故意拿钱羞辱他?”她反问。
其实,也难怪别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刚才的举动,似乎还真的有点像是这样。
“难道不是吗?”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屑。
“呵,是吗?”弈妃从来都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就算她解释说,我不过是借点钱给他解燃眉之急,人家能信吗?能信吗?
“就算人家是农民工,也是有尊严的!你不仅用钱羞辱他,还让他下跪!你……”罄竹难书四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听他说的话,看他的表情,弈妃知道,他对她的误会好象很深。
“不用你推,我自己能走!”说罢,弈妃伸出手来,愣是撑着墙壁不放。
“你确定?”
“我确定!”
轮椅停了下来,弈妃咬紧牙关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身后,是一脸冷漠的陈默。
她和他不过一面之缘,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凭什么,凭什么给他钱!
不是侮辱,那是什么!
因此,弈妃的形象在陈默心中,已是根深蒂固。
不过,弈妃并没回头去看,而是慢慢地朝着急救室走去。
急救室门口,欧淑珍正焦急的踱着步。
看着母亲瘦小的身影,弈妃眼睛涩涩的。
如果不是自己对父亲说发地些话,父亲又怎么会血压飙高,又怎么会躺在急救室里呢。
归根结底,都是她不好!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父亲平安无事。
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伸手将母亲紧紧地抱住,泪如雨下,“妈,对不起,是我不好!”
“妃儿。”欧淑珍哽咽着,眼圈很红,“别自责,你爸这是老毛病了。”
“妈……”弈妃抱着母亲只是哭。
要是母亲知道了自己对父亲说的那些话,她会怪我吗?
“妃儿,别哭了。”
“妈,我……”
“有话等你爸醒了再说吧。”有些事,即便是弈妃不说,她也能猜到几分。
老伴的心情,她能理解,孩子的心思,她也懂。
夹在丈夫和孩子之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等了多久,急救室亮起了绿灯。
弈正新被推了出来,脸上戴着氧气罩,脸苍白的可怕,没有一丝血色。
“爸……”弈妃咬牙,忍痛扑上了上去,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她自责,她内疚,她甚至有种想要自残的冲动。
只是,就算她做了这些,父亲也依然不会像平常那般笑咪咪的看着她,说,“妃儿,来,这是你最爱吃的菜,多吃一点。”
“病人已脱离危险,不过,暂时还不会苏醒。”一身白大褂的医生,看起来眉清目秀,声音也很好听,“不用担心。”后面四个字,他是看着弈妃说的。
“谢谢。”因为哭过,弈妃的鼻音很重,听起来怪怪的。
弈正新被推进了病房,好不容易把弈正新安顿好了,欧淑珍这才发现女儿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仔细一看,女儿的脚裸肿得老高,看样子是崴了脚,“妃儿,你的脚肿得这么高,快去找医生看看。”
“妈,我的脚不痛,我也不要去看医生,我想留在这里陪爸爸。”弈妃坐到病床前,轻轻地握着父亲的手,眉心微蹙。
“妃儿,不准任性!眼看着你爸都病倒了,要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欧淑珍一边说,一边悄悄抹泪。
弈妃一阵心酸,只得放开父亲的手站起身来,小声安慰着:“妈,放心吧,我没事。”父亲病了,母亲原本就够难过操心了,若是她再不听话,估计母亲头上又得多添几根白发。因此,她选择了妥协。
“你先去看医生,等下回来,妈有话要问你。”见到女儿起身,欧淑珍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都已经这把年纪了,所求的无非就是家人平安,子女孝顺。
女儿虽然在爱情这条路上走得很辛苦,可在商界却是混得风生水起。人呐,总归不能太贪心,有所得就必有所失。
“妈……”其实,就算母亲不说,弈妃也知道她等下要问的是什么。
韩斯翊。
她突然很后悔那天一时冲动找他帮忙,现在落到这般地步,真是进退两难。
“赶紧去吧,越拖得久你的脚就越痛。”手指绕过女儿柔顺的长发,心底泛起一抹淡淡的苦涩。
弈妃点头,乖乖的出了病房。
坐在骨科诊室里,弈妃看着红肿的脚,心里很乱。
她甚至想过,等父亲出院,就算是找人把C市给翻转过来,她也要把那个叫着韩斯翊的男人给找出来!
只不过,她还没等来父亲出院,就再度遇上了韩斯翊。
弈正新这一病,整整半个月才出院,他生日那天,弈妃买了一个水果蛋糕拎着进了病房,弈正新许完愿,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一齐吹灭了蜡烛。
这九年来,弈正新每年的愿望都是一样的。
他不求财,只求女儿能早日找个好男人嫁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弈正新生日过后第三天,是舒榕的忌日。
那天,弈妃穿了一袭黑色长裙开车去了墓地。
一年之中,她只有这一天可以放纵自己分分秒秒都想着舒榕。
停好车,弈妃抱着花慢慢地走向舒榕的墓碑。
将墓碑四周打扫了一下,将怀中一束白色的桔梗花放到碑前,弈妃这才挨着墓碑坐了下来,痴痴傻傻地望着墓碑上刻着的字,她的眼圈红了。
爱人舒榕……
我的爱人,为何要抛下我独自离开!
眼泪流下来,滴在桔梗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白色桔梗是舒榕喜欢的。
白色桔梗的花语是,一生只爱你一个。
舒榕说过,前世,今生,来世,生生世世,他都只爱她一个。
而她又何尝不是……
只爱他一人。
睁着泪眼模糊的双眼,淡而柔和的阳光笼罩着花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恍惚间,舒榕的脸出现在眼前。
苦涩的笑笑,哭过的声音略显沙哑,“舒榕,你还在对不对?你一直都没离开过是不是?可是舒榕,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算起来,舒榕离开她已经九年了,可她却时常梦到他。
拥挤的人群,舒榕清秀的眉眼,舒榕的笑容,还有那口白白的牙齿,一切的一切,都清晰无比。
每一个醒来的早晨,她的心就会一阵阵的抽痛。
空下来的时候她总是想,舒榕还活着,舒榕在C市的某个角落好好的活着。
纤长的手指轻抚过墓碑上的文字,却后落在桔梗的花蕊上,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总是一脸温和笑容的男生拎着饭盒傻乎乎地站在校园门口等着她,眼泪,越发的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