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将正房内文将军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白姨娘，随后立在一旁不再做声了。
白姨娘听完李妈妈的话神情变了几变，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与不忿，最后还是站起来跟着李妈妈进了鹿鸣院。
“妾给将军请安！将军您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清晗便见不到您了！”
白姨娘一进门便跪了下去，再抬头时两行清泪顺着香腮而下。
白姨娘身着白色中衣，长发未挽，粉黛未施，怀抱着一个红色襁褓，跪在正方中间，配上进门先声夺人的这句话，活生生一副被正房夫人压迫却又不敢直言的可怜模样，任谁看了莫不心生怜惜。
奈何文将军并非一般人，此情此景并未让文将军的神情有一丝波动。
“规矩都学到狗肚子了。夫人同大公子在旁边坐着，怎不见你问安。”文将军淡声说道。
白姨娘神情一僵，眼泪有些流不出来了。
“将军教训的是！妾给夫人请安！给大公子请安！妾见着将军实在欢喜极了，这才没了规矩，还请夫人原谅则个。”白姨娘僵着脸冲着将军夫人行了一礼。
“罢了。你还没出月子，地上凉。起来吧！”将军夫人待白姨娘行完礼，才状似关心的说道。心里遗憾自己让这个贱人起来的早了。
白姨娘咬咬牙谢过将军夫人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大小姐的奶娘在何处？”见文将军微闭双眼，不再作声，将军夫人只好端起主母架势开口道。
“回夫人，大小姐奶娘在门口候着。”李妈妈上前说道。
“叫她进来。”
李妈妈带着大小姐奶娘进了正房。
“你便是大小姐的奶娘？你是怎么当差的？今儿一早这么凉，竟然由着白姨娘把大小姐抱出了屋子？！万一大小姐有什么问题你可否担待的起？！”将军夫人看着大小姐的奶娘怒声问道。
“奴婢，奴婢拦不住啊！奴婢去了趟恭房的功夫，姨娘就同大小姐不见了！奴婢将后跨院找遍了这才出了院子去寻，谁曾想姨娘抱着大小姐在夫人这。”
大小姐的奶娘是个年轻的妇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此时听到将军夫人质问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哦？既然如此你先起来，你跟着露紫带着大小姐去右耳房。”将军夫人说道。
大小姐奶娘忙不迭的爬起来去接大小姐，白姨娘本未多抱过孩子，早就觉得手臂酸软，此时顺势将孩子递了出去。
“大公子在这怕是待不住，你带他去左耳房木围栏里玩耍吧。”将军夫人转头对招娣温声说道。
招娣低声应是，抱着大公子进了左耳房。
招娣心知自己一个大公子的奶娘，当着将军面儿插手将军府妻妾之争不妥，方才已暗示将军夫人以大小姐做借口发难，想来将军夫人冰雪聪明，只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就不会出大问题。自己只需在这静静观战便好。
左耳房同明间不过隔着一道软帘，明间声音清晰可见。
“现在说说吧，你今儿这是唱的哪出？负荆请罪？也没见你背着荆条，倒是带着没出月的孩子受罪！你口口声声恐将军见不到你和孩子，又是哪般？难道这府中有人害你不成？”
将军夫人安顿好两个孩子，这才凉凉说道。
“这倒要问问夫人了！夫人作为当家主母，为何让人拦着不让妾同大小姐拜见将军？即便我只是个姨娘，在您眼里不算个人，大小姐是将军亲女，是府中的大小姐！”白姨娘咬着牙，瞪着将军夫人，仿佛又委屈又愤怒。
白姨娘如何不愤怒，自打当日生产后，她费心安插的许多人手都不见了，如今身旁除了木头似的兰秀菊芳，竟是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了！将军回府她竟是今早才得知的消息！
“我说白姨娘，你是不是生个孩子生傻了？”将军夫人看着白姨娘仿佛看个傻子，十分好笑。
“将军昨夜方才回府，今早先行给老夫人请安，回来还没喘口气你便跪上门了。你的意思是昨夜将军回府就不该来正院，得先去后跨院看你这个还未出月子的姨娘才是？我竟不知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竟敢如此作想？！”将军夫人说到最后已有怒意。
生产当日之事，自己还未同她清算，贱人竟然还敢找上门来！老夫人如今都那般了，她这是仗得谁的势？！
“妾并未有此意！只是妾毕竟给将军生了孩子，将军拨冗见见妾同孩子也是应该的吧？！”白姨娘十分不服气。
“你连月子都没出，本就不能见人，况且将军做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你也不怕给将军招来霉运？你入府给我敬茶时口口声声说你自幼便心悦将军，这才甘愿为妾，如今这番做派便是你对将军的深情厚意？！”将军夫人说完这句，心里大为畅快。
白姨娘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心中愤恨更甚。
老夫人病后自身尚且难保，并别提再为自己这个姨娘说话了，少了这个靠山，如若自己不设法出来，生产当日之事将军很可能只凭夫人说的便会定了自己的罪！那时自己可能真的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夫人这话实在是诛心！妾对将军心意天地可鉴！”白姨娘语带哽咽，泪眼朦胧看向文将军，奈何将军如入塑般依旧不肯看她一眼。
“妾今日是为当日生产之事而来。”白姨娘失望的收回目光，一脸严肃的说道。
“当日之事皆已查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将军夫人调整了下坐姿，好整以暇的看向白姨娘。
“当日事虽已查明，但最终却栽在了妾的头上！妾因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实在无法为自己正名，这才拖到了今日！”白姨娘一脸的冤屈。
“这些日子，妾日思夜想，总算想通了此中关节。”白姨娘看向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看着白姨娘，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此事背后之人只可能是老夫人！”
“你说什么？！”
将军夫人猛然直起了身子，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妾想来想去，府中能不动声色做成此事的，只有老夫人同夫人二人，夫人自是不会看到妾有子，那只能是老夫人了。”白姨娘状似认真的分析道。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道：“一派胡言！即便是你生的孩子，也要叫我一声母亲，我如何容不得你有子？”
“况且老夫人是将军亲母，你的孩子也是她的亲孙女，她如何愿意混淆文氏血脉？！”将军夫人复又说道。
“老夫人自是不愿混淆文氏血脉，只是当时将军生死不知，姨母……她忧虑将军府的未来，也忧心自己难以安享晚年，想要给自己找个退路靠山也不是不可能。”
白姨娘避开将军夫人第一个问题，直接说起老夫人。
“这就更是胡说了，难道安哥儿不是老夫人亲孙？老夫人放着亲孙子不信，偏要找个不知血脉的孩子借你肚子出来做将军府的主？”将军夫人嗤笑一声。
“姨母曾对妾说过，夫人对她平日便不孝顺，说打杀就打杀姚妈妈，丝毫不顾及她的脸面，日后万一将军……她往后的日子难过，安哥儿自小由这样的娘带着，必也不同她亲近。”白姨娘小心的看了文将军一眼，仿若十分犹豫的说道。
“简直荒谬！”将军夫人看到白姨娘此时还当着文将军的面给自己上眼药，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姚妈妈指使人推安哥儿下水，我还打不得她？！她死是她命短活该！这种刁奴我打杀了也不为过！”将军夫人柳眉倒竖，气的欲拍桌子。
白姨娘立在一旁一脸惧怕，仿若平日将军夫人就是这般对待她的。
将军夫人见状更气了，正欲再说些什么，左耳房却突然传来招娣同大公子说话的声音。
“大哥儿慢慢站，不要着急，着急容易跌倒哦！”
将军夫人抬起的手抚了抚自己耳旁碎发，让自己冷静下来，别中了贱人的圈套。
“依你方才所言，老夫人跟夫人势同水火，连带着对夫人所出的大公子也毫无祖孙之情，所以在得知我可能已身故时，因为害怕自己日后没依靠，这才设计掉包你腹中之女，让你生个孙子给她？而且你对此一无所知？”
文将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此时紧紧盯着白姨娘。
“……正是如此。”不知为何，白姨娘有些不敢同文将军那双平静的眼睛对视，总感觉那双眼睛能看透一切。
“当日安置孕妇的庄子虽然是我的，但是那是我入府时老夫人给我的，里面庄头下人皆是从前人手，并不听我吩咐。我生产之时的那个稳婆也是老夫人找的，说是不放心交给夫人安排。”
白姨娘定了定神，再次说道。
反正那个老不死的已经说不出话了，自己说什么也无人能反驳。
“那刘管事呢？”
“刘管事一家虽同我有些交情，但最终还是听老夫人的。”白姨娘小心的说道。
“呵。白姨娘果然好生伶俐，你是不是觉得，老夫人现在口不能言，你便可以信口雌黄，想谁也拿你没办法了？”将军夫人冷笑一声，忽然接言道。
“妾说的都是真话，夫人为何不信？”白姨娘一脸不被相信的委屈。
“李妈妈，把人带上来。”将军夫人笑笑。
白姨娘突闻此言，内心惊疑不定，复又安慰自己：今日这番说辞自己盘算了许久，人证已被夫人发卖，老夫人又口不能言，定然万无一失的！这女人不过是在诈我！
此时李妈妈带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进门来。
白姨娘看见进来的人是梅香时，心中大骇！接着两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梅香眼神都没瞟一眼旧主，跪地磕头问安后，便将当日白姨娘密谋之事一五一十倒了个清楚。
“许是奴婢知道的太多了，奴婢被发卖的路上几次三番遭人下毒。幸得夫人遣人将奴婢带回，否则奴婢怕是早都到了乱坟岗了。”梅香终于看向了白姨娘，眼中的怨毒让白姨娘都害怕起来。
“奴婢所言皆为实话，如有不实就叫夫人将奴婢卖到那最下等的窑子去，生不如死！”梅香说完害怕众人不信，还盖章似的发了毒誓。
白姨娘驳无可驳，脸色灰白，宛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将军夫人此时心里感慨幸亏当日听了招娣的话，没有将所有奴才都一股脑发卖掉。不然虽然今日可能会打击到老夫人，但是间接帮了白清晗这个贱人，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况且老夫人此时已形同废人，毕竟是将军亲母，再打击她也不能将她赶出府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姨娘生产当日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母亲都气得病倒了，所以妾身当时立即把犯事的奴才打了一顿发卖了出去，但求不要把丑事传出府去，以免影响府中声誉。”将军夫人转头对文将军说道。
文将军点了点头。
“但毕竟您不在，未免日后有人转头说我心狠手辣，急着发买奴才是欲盖弥彰，我就留了一个下来。没想到还真用上了。”将军夫人笑笑，转头看向白姨娘。
“你还有何要说的？幸亏老夫人没在这里，如若她老人家听到你的这些诛心之言，恐怕要伤心死了！”将军夫人说道。
“夫人好一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清晗无话可说。花无百日红，清晗便是在地下，也会好好看着你李子衿的下场！”白姨娘知道自己完了，此刻看向将军夫人的眼神宛若毒蛇。
“出了月子你便去伺候老夫人吧。”文将军最后看了一眼已形若癫狂的白姨娘。
“至于孩子，就放在正院吧。日后大小姐的亲母便是夫人，谁敢乱说一并打死丢出去。”文将军一语定论。
“凭什么！将军！表哥！你好狠的心！那是我的孩子！！”白姨娘本来觉得即便处理自己，也不过后跨院幽禁一辈子，待到女儿长大成人自己还有出来的机会，谁知这个男人竟将自己的孩子也要夺走！
“有你这种母亲，孩子能成什么样，我实在不敢想象。”文将军说完这一句就起身走了。
将军夫人起身送走文将军，回来看向地上的白姨娘。
“你说，要是老夫人听到自己疼若亲女的外甥女今日之语，还会不会如从前那般疼爱你？”将军夫人轻轻吹了吹指甲。
“李子衿！你好狠毒的心！”白姨娘咬牙切齿的说道，恨不得上去撕了面前这个女人。